“还有你不知道的呢!”狄利昂翻了周邦鋆一眼,语气平静而尖锐。他接话道,“云中知县衙内霍清凡要偷盗我们的马,被我们发现,他反而倒打一耙,诬陷我们是盗马贼。我气愤不过,摔扁了他的鼻子,他老子竟然指派三班衙役要乱箭射死我们,被我和胡一刀两人尽数剿灭。班头李毅大概你认识,一只手被斩断,双膝碎裂,以后不会再站起来了,就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周掌柜的,我和我的搭档随时会按照二王子的命令行事,丝毫不会手软。”
什么意思?句句字字尽显威胁!
周邦鋆脸色瞬间由苍白转成了土色,脑子里满是翻转昏旋的声音,耳朵里传进发着尖叫和厉喊的恐怖之音,他眼前仿佛站着一个如尘烟一般的厉鬼恶魔。
“自己已经成了人家案板上的肉,威胁你几句,你能咋地?”
周邦鋆撑不下去了,开始张嘴交代。
“曲日把我打得非常惨,双唇都豁了,牙齿掉了一半,鼻梁骨也塌了,我发誓必报此仇。被打掉的牙齿云中城补不了,这样我回了京城。我姐姐看我那个惨样,心疼不已,说什么要替我出这口恶气。我在京城治好豁唇、补了牙齿、隆了鼻,就返回了云中城。报仇的前提,必须得弄清楚打我的那个人是谁才能报。于是,我花五十银买通老鸨,她告诉我曲日其实是边军统帅大将军曹承玉,我一听,心当时就凉了,我怎么能是一个统率两万边军统帅的对手?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姐姐,姐姐也很为难,她说碰到茬子上了,埋怨我不该惹上这么厉害的人物。我心灰意冷,怀里揣把尖刀,心想等你干那事时,我冲进屋子里,大不了同归于尽。”
可能说话时间长了,周邦鋆咳嗽起来。
狄利昂也不嫌弃,把自己喝的水杯拿来,给周邦鋆喝了水。他嗓子湿润了,不再咳嗽。他把杯子给狄利昂时,朝狄利昂点点头,表示感谢。
“当我窥听安琪房间时,却发现安琪房间非常静,根本没有那种干柴烈火般男女激情的声音,而且我听出来房间只有安琪一个人的动静,屋子里根本没有男人的声音,可我明明看见曲日与安琪一起进了房间。当青梅楼打手上来拽我时,我似乎搞明白了曲日为什么总找安琪的原因,安琪原来一直在给曲日打掩护,而曲日去了一个更为隐蔽的地方,而那个地方一定有曲日更为在乎的人。”
周邦鋆喘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安琪的房间是三楼拐角,曲日离开只能走窗户。于是,我急跑到青梅楼后面,四下张望,似乎西南方向有人影一闪不见了,我追了过去。虽然没看见什么人,但似乎有细微踩踏的声音从更远的西南方向传来。等我赶到那个废弃军营的时候,周围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声音,我仰望着那个废弃谯楼发了一阵子呆就返回去了。我要守株待兔,早晚能窥窃到曹承玉的秘密。”
“终于,有一天晚上,我躲在谯楼上那个大号盔甲后面听见了一个人影疾速跑过来的动静,看身形就知道是曹承玉,我当时感觉到自己周身热血沸腾,连日来的辛苦没有白费。 他顺着废弃军营往西南方向跑,去了一个偏僻而孤立的宅子,而夜晚只能看见那个宅子的大概轮廓。我当时想,白天来探查一下宅子里的情况,我就离开了那里。”
话说多了仿佛嗓子眼痒痒,周邦鋆又咳嗽了几下。这次狄利昂没有给他端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像看自己的敌人那样。
“白天我爬上了距离那个宅子最近的一棵大树,发现有一对长相很丑的中年男女总是在院子里四处溜达,两人应该是保护那所宅子的保镖,男人双手使短剑,而女人则舞动一根拐杖,两人时而在院子里练武比试。我终于看见了他们两人保护的那个年轻女人,很美。”
说到这儿,周邦鋆眼中流露出一股淡淡的特别细腻的多情眼神,仿佛他看见的那个很美的女人是属于他的,但那种眼神稍纵即逝,重又变得黯然神伤。
“我想靠我自己报仇无望了,我怎么能打过两个武林高手?我把看到的情形飞鸽传书告诉了我姐姐,怂恿我姐姐去找妫大人,把曹承玉狎妓这件事捅到朝廷上,让朝廷把曹承玉抓起来革职问罪。我姐姐回信说,虽然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出入章台等不雅场所,但仅就是禁止,京城朝廷官员私下里出入章台场所的官员也不再少数,朝廷对这种事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朔北属于幽州王管辖的势力范围,曹承玉又是幽州王的将军,朝廷鞭长莫及。不过,不要灰心,姐姐告诉我,她会让妫大人派江湖高手除掉曹承玉。果不其然,没隔多长时间,我就听到曹承玉失踪了,后来说被人绑架了。我特意去看了看那个宅子,那儿早已经变成了灰烬。”
周邦鋆讲述完了,显得情绪非常沉重。
他心中清楚,这是在给自己凑罪证,也是在害自己的姐姐和妫大人。可不说,他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三个充满了暴戾气息的凶神恶煞会怎么对待他,他熬不过三人折磨的。
与其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死去活来再交代,还不如选择主动交代,或许二王子会对他好点。
“你姐姐叫什么?住哪儿?与妫大人什么关系?”
“看看,没猜错吧,目标立马转移到姐姐和妫大人身上。”周邦鋆心里想着,眼睛盯着萧云邈,一时间没有即刻回答,他在犹豫。
萧云邈好像很有耐心,没有催他,等着他开口。
“铿锵”一声,胡一刀突然从腰间抽出钢刀,用大拇指试试刀刃锋利程度,眼神瞥了周邦鋆一眼,像是自言自语:“刀砍李毅手腕时卷了刃,如果再砍,可不会那么顺畅了,搞不好得砍六七下,才能砍断。”
萧云邈注意到,胡一刀抽刀时,周邦鋆全身哆嗦了一下,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但稍后,那抹煞白倏然褪去。可胡一刀嘴里嘟嘟囔囔这几句,那抹煞白重又回到他的脸上,他脸上肌肉在抽搐。
周邦鋆不仅脸色煞白,无一点血色,就连他的双手都在颤抖,他那充满了惧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胡一刀手中刀,双手藏在身后,生怕那把钝刀砍向他。
抗拒在利刃威胁面前败下阵来。
“我姐姐叫周佳怡,是妫大人的小妾,她住在……住在……”周邦鋆脸上又冒汗了,他慌乱地用手臂擦擦汗,“宣仁门外大街妫府别院。”
“你口中的妫大人是谁?”
“是是是是,是工部尚书大人妫龟年。”
即便周邦鋆不说,萧云邈已然预料到了是妫府人所为。
全国各地的阿达拉酒行都是妫家人经营的,周邦鋆虽然是云中城酒行掌柜的,但东家却是妫家人,所以他背后仰仗的势力只能是东家。
曹承玉被绑架事件莫昆昦所为,那么只能是妫家人把曹承玉的消息透露给莫昆昦,使一直对曹承玉耿耿于怀的莫昆昦,派出高手绑架了曹承玉。
由此看来,妫家人暗中一直与莫昆昦保持联系。
“周邦鋆,我需要妫龟年绑架曹将军的具体细节。”
萧云邈面色阴沉而冰冷地看着对方。
“二王子,在曹承玉失踪后,我问过姐姐。姐姐呲了我一句,仇已经给你报了,你问那么多干嘛。二王子,我的确不知道妫大人是怎么做的。我想是他派出高手袭击了曹承玉,然后放火烧了房子。”
萧云邈看着周邦鋆那张阔脸思量道:“会调查清楚的。”
“周邦鋆,我需要你姐姐飞鸽传书的那些纸条。”
“我烧了。”
似乎,萧云邈话还没有说完,周邦鋆就急着回答上了,回答得彻底干脆,仿佛无懈可击。
一抹颇有深意的神色自萧云邈的眼底幽幽闪过。
他轻嗤一声:“周邦鋆,你知道我会向你提或者要这些纸条,所以你早做好了思想准备,怎么回答或者对付我,因此在我提出这个问题时,你都不带迟疑一个心跳的时间,即刻接上了话,这反而暴露了你心虚和想掩盖的事实。”萧云邈故意停顿了一下,“周邦鋆,别说一个你,就是十个你捆绑在一起,未必是我的对手。说吧,那些纸条放在什么地方?”
萧云邈语气平淡,但神情严峻,不容小觑。
“二王子,我留那些纸条做何用?”周邦鋆抬头望着萧云邈,脸上充满了企求放过他的神色,“那不是害我自己和自己的姐姐吗?”
“周邦鋆,你没有说错,留下那些纸条,对你和你姐姐没有一点点的好处,只有害处。”萧云邈话锋一转,“但是,人就是个奇怪的动物,做的事情就那么不可思议。所以,你一定会留存那些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