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嬷嬷皱着眉头,犹豫许久才轻声道:“那就将一些地段好的店铺转手,再买些地段差、收成一般的铺子补进去。小姐若想处理这些铺子田庄,常管事说,他倒是有些门路。”
秦姝思忖片刻,轻声道:“可是这些铺子的收成账簿,不太好做假。”
春嬷嬷道:“小姐以前跟着太太学管家,应该知道,太太记账,收成跟支出一向都是分两本账。每个店铺有每个店铺的账,每月掌柜的都会拿着账簿来府里报一次,收成却是一季交一次。”
一季交一次,十年时间,一间店铺也有四十笔记录。
如今事已迫在眉睫,想造假也难。
秦姝想了想,问春嬷嬷,“这些铺子的收入账册,嬷嬷可有带过来?”
春嬷嬷从腰间掏出一本册子,递给秦姝。
秦姝接过账簿,打开看时,却发现账簿上记录的十几间铺子和几处田庄地产加在一起,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一万多两。
当然,田地果园大多都是收入的粮食、果蔬和牲畜。
这些都是府里日常所用。
那些收成,娘亲每年除了留下府里自己用的,还要送一部分去锦州的济善堂,以及族里家境贫困的族人。
这一万多两的收入放在普通人家,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巨额财产。
可在秦家,这些银两,根本不够府里一年的花销。
秦姝记得,爹爹自己资助开办了秦氏族学,族学一应费用都是爹爹一人承担。
以及族里祭祀先祖、祠堂修缮等等。
单是这几项,一年就得四千两银子。
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娘亲还会去城外布赈施粥,这一项差不多也得有两三千银子。
还有二叔家三位堂兄弟请私塾、入学院交束修,在学院里的衣食住行也都是爹爹出的钱。
不仅如此,东府每年还要给西府贴补几千两银子的花用。
所以,在账册中每年收入的最末一行,都有从娘亲私产收入里,划拨进去的一大笔银子。
爹爹与二叔,在二叔成亲第二年就分了家。
爹爹从商,二叔走科举。
虽然二叔一家眼红觊觎东府的巨富,却对爹爹商贾的身份十分不屑。
以前爹爹曾邀请二叔参股分红,被二叔断然拒绝。
那避之不及的样子,好像唯恐爹爹身上的铜臭气,玷污了他读书人那高贵的门庭。
讽刺的是:二叔虽瞧不起爹爹,他的秀才身份,还是爹爹花银子捐出来的。
如今的西府,也是爹爹买来送给二叔一家的。
他们一家的花销嚼用,都是靠着爹爹接济的。
如今几十年过去,二叔还是个秀才。
爹爹却成了锦州的首富。
爹爹待兄弟一片赤诚,娘亲却看得通透。
娘亲的这本账,或许防的,就是二叔一家吧?
秦姝又将箱子里的银票数了数,因为快到年底,下面店铺的账还没有收上来,银票已经所剩不多,只有不到三千两。
她手指轻轻叩了叩账册,道:“这些铺子先不用动了。春嬷嬷,外院管事姝儿这两日不方便见。劳烦您,明日找到常管事,让他拿着这些契约账册,请府里的账房算一下,这些店铺田产大约能值多少银子。再带着人,收一下在锦州城内所有店铺的收成。”
春嬷嬷连忙应了。
“娘亲的体己银子跟私房都放在我这里,这些不要动。丧仪用银,公中银子不够了,先卖公中的店铺。”
至于其他的店铺田产……
除了娘亲的陪嫁,其他所有的店铺田产,都在秦姝的名下。
那是今年年初,在与程家定下婚期之后,爹娘就将这些年陆续置办的铺子田庄全都转到了秦姝名下。
单是锦州城就有十二间铺子,还有京城,也有十几间。
田产大多在梁地一带,全是一等一的良田。
山庄在锦州城外有两座,在晋地有四座,梁地有两座,京城的京郊有三座。
其中京郊一座山庄里,还有一眼暖泉。
但是这些,娘亲说让她不要外传,所以府里现在除了她自己和春嬷嬷、常管事这几个心腹仆从,别人还都不知道。
原来,娘亲这么早,就已经替她将所有后路都铺好了。
前世,她却将一把好牌打了个稀烂……
秦景元豪富,整个大周人尽皆知。
公中账上只有那么一点财产,别说二叔一家会疯,族里的那些老人儿也会闹起来的。
奶嬷说得对:财帛动人心。
这巨额财产,足以值得他们挺而走险了。
一旦自己被他们控制在府里动弹不得,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摆弄?
就像前世那样,被谋害了性命,苦主家无人告,有谁会替他们申冤?
所以这些店铺田产,在谁名下又有什么区别?
按照前世的事情走向,爹娘出殡时,二婶会“无意”中提起为爹娘在普度寺点长明灯,秦姝做为东府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当仁不让。
去了普度寺,二婶才好动手脚。
但同样,只有去普度寺,秦姝也才好脱身。
如果事情顺利,她需要有一段时间隐匿行踪,娘亲和自己名下的那些店铺的掌柜,就必须绝对的忠心!
秦姝知道自己一个弱女子,虽有十分的心气儿,却压不住那些油滑不服帖的掌柜。
没了爹娘撑腰,只怕有些人心,就会思变了。
可是这么多的店铺同时出手,一定会引起二叔二婶的警觉。
想到这里,秦姝道:“二叔一定会与族长商议,过继一子到我爹娘名下。我会同意二叔的提议,但过继入谱仪式,我想办法拖到爹娘烧过五七之后。”
“有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了!常管事那边,除了收一下城内铺子今年的收成,还要请他老人家替我掌掌眼,看这些铺子哪些掌柜生了别的心思。这些铺子,拿到收成之后就尽快脱手卖掉。”
为今之计,先将不能掌控的铺子赶紧脱手,变成银子握在自己手里,找到机会抓紧时间逃出生天。
剩下的铺子,以后再慢慢处理。
至于公中财产……
公中今年的收成已经所剩不多,丧仪又需要大量的银子。账上没有钱,就只能卖铺子。
而此时正值年关,大宗店铺同时盘出,只怕会压价压得厉害,二叔也必定不会同意卖……
秦姝轻轻抚着手腕上的镯子,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