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晋王府出来,秦姝刚回到店中,就看到两个丫头正拿着两只乳膏盒子退钱。
秦姝在京城的店铺,凡是从本店卖出的胭脂或乳膏,只要对方用完之后,下次拿旧盒买新,可以抵二两银子。
京城的富贵人多,乳膏卖得极好。
可是拿着旧盒来抵的,几乎没见过。
毕竟能拿出几十两银子买一盒乳膏的人,也不在乎这一二两银子。
尤其是拿着盒子来要求退银子的。
银子事小,颜面事大。
一个府上若是连这点碎银子都要计较,只怕这府邸也是日暮西山、穷困潦倒了。
店铺里的小丫头们有点为难,因为她们也没处理过此类事件。
掌柜的只说能抵,却没说能退。
两个丫头气不过,就跟店铺里的丫头吵了起来。
秦姝进门的时候,就听其中那个儿高的丫头趾高气昂道:“你知道我们府上是哪儿吗?笑死,我们会缺这几两银子?”
“你们既然不给退,那么大字写在门口那布告上做什么?写了又不给退,这不是欺诈是什么?”
“不要仗着种了一点粮食得了赏,就狂得找不到边儿了。在这京城,一个商贾,跟那街边的叫花子没什么区别,还敢跟我们卢夫人作对?”
丫头文儿长得秀秀气气,脾气也好,不善言辞。
这些日子,店铺来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就算有那不大理人的,也没有这般蛮不讲理过。
今儿算是破天荒头一回。
气得文儿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姝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文儿还不等张嘴,那高个儿丫头已经逼上前来,指着秦姝的鼻子问道:“你就是秦掌柜?”
秦姝微微垂眸看了看快戳到自己鼻尖的手指,唇角微勾道:“正是。”
那丫头手里捏着两只盒子,高高仰着下巴道:“这是我们夫人从你们店里买的胭脂膏子,既然你们写了空盒子能抵银子,可我们夫人不想继续用了,为何不能退银子?”
秦姝朝她伸出手。
那丫头一愣,尖声问道:“做什么?!”
“盒子给我吧。”
秦姝声音很温柔,脸上笑容如沐春风。
那丫头的嚣张气焰顿时消了三分,将盒子递到秦姝手里。
秦姝将盒子翻过来看了看底座,眸中闪过一抹暗光,温柔笑道:“请问府上是?”
那丫头哼了一声道:“卢府。”
秦姝转身往柜台方向走,边走边问道:“哪个卢府?我并没别的意思,既然从我们店里买了东西,就是店里的贵客。”
“文儿新来,不懂规矩,一会我让她给两位姑娘赔不是。”
说着又朝文儿使了个眼色,“文儿去给两位姑娘沏杯奶茶。”
将文儿支开之后,秦姝问道:“卢夫人既然已经买过两盒胭脂,只要再买两盒,累积满二百两,便可送一张铜卡。以后再来买,就按折扣价。”
她微微一笑,拿起笔打开账本,“姑娘请说,我记一下。”
那丫头目光却是有些闪烁,支支吾吾道:“记什么?我们夫人觉得不怎么好用,以后都不会再来买。”
秦姝有些意外,“哦?我这店铺,在锦州还有一家,从来没收到过不好用的评价。既然夫人觉得不好用,我不能让你们夫人白花了银子。”
“不如姑娘请你们家夫人过来,我再根据她的肌肤状况,专门给她配制一种乳膏,直到她满意为止?”
那丫头明显有些心动,旁边的丫头却用力扯了她一下。
然后就见她神情变得坚定起来,“不用了。我们夫人不让你们退买乳膏的银子,只把这两只盒子的银子退了就行。”
秦姝只好放下笔,“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她笑笑,突然问道:“卢府?可是誉王府侍卫统领卢大人府上吗?”
那丫头脸色讪讪,强硬着说道:“你知道就好!”
秦姝笑容不变,从银箱子里取出四两银子,双手奉给那丫头,“这是四两银子,请姑娘收好。”
那丫头将银子装进荷包,转头就走。
秦姝见文儿端着两杯奶茶过来,朝她摆摆手。
等两个丫头出了门,秦姝才将两只空盒子拿起来,打开盖子看了看。
里面乳膏擦得干干净净,明显带着指印。
说明用乳膏的人爱惜得很,一点都没浪费。
而且盒子是白色盒底。
她制作的盒子,有四种盒底,一种是描了金线,一种描了银线,一种带了花,一种白板底。
分别对应金卡、银卡、铜卡和普通顾客。
这种白板底,是普通顾客花一百两买的两盒乳膏。
冯三送来的情报里,卢飞本是江湖一游侠,娶了张成的表妹后,攀上张成这层关系。
在张成运作之下,卢飞先是认了前禁军统领做义父,顺利进入南衙。后来被分到誉王身边,成了誉王府的侍卫。
此人虽混,却极擅交际,在南衙混得风生水起。
不过几年就荣升誉王府侍卫统领。
然而其嗜赌如命、劣性难改,别说他自己混下的家财,就连他夫人的嫁妆都输得一干二净。
偶尔赢了银子,还想去花满楼春风一度。
卢飞指使盛黎,联手秦景昌谋害秦景元之后,秦景昌侵占东府财产计划失败,卢飞没有得到一点好处。
还被誉王狠狠斥责一顿,罚了他一年俸银。
前段时间,卢飞的后台张成,死在秦姝手里以后,卢飞就彻底坐起了冷板凳。
他在南衙的地位,也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这当口,卢夫人怎会舍得花一百两银子买两盒乳膏?
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南衙当差的大多都是勋贵之后,不可能给一个坐冷板凳的统领送礼。
还送女子用的胭脂乳膏。
这种略显暧昧、有情男女之间才会送的东西。
而且,她在用完乳膏后,还要丫头来退银子。
定然是府里急需银子。
即便手头如此拮据,卢夫人却没有在收到乳膏第一时间转卖掉,换成现银。
要么是实在喜欢没舍得;
要么,就是相赠之人当面拆了封,没法卖了。
秦姝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卢飞今年刚过不惑,他的夫人比他小七岁。
一个是在花魁房里待不了半盏茶的赌徒;
一个是正当年华、独守空房的年轻妇人……
秦姝回到后院,坐在敞厅的短榻上,一手支着额头,一手转着手里的空盒子,眸光闪闪、笑意嫣然。
阜瑥刚刚踏进门,无意中与秦姝对视一眼,浑身的寒毛顿时刷的一下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