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峎听着,朝下首处的盐州长史窦绪笑了起来,“看,本官说的怎样?这女子嘛,还是得留在家中,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方为正道。”
“像秦氏这般,无父无母无嫡亲长辈管教,才会整日抛头露面,实在有伤风化。偏还不知羞耻,反引以自傲。”
他长长叹息一声,颇为自得地掂了掂袖子,“只等这秦氏身怀有孕,那阜姓家主还会由着她在外东奔西走,整日游走在男子之间?”
窦绪朝他竖起大拇指,“还是大人智谋无双,下官,自愧不如。”
刘峎轻哼一声,接着说道:“退一万步讲,若这阜姓家主当真由着那秦氏的性子,且先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若她想打盐井的主意,那就……”
刘峎抬手往脖颈处狠狠一横,眼中杀气腾腾,“若她只是为了筹备粮草、开设店铺,只要让人给她添点小麻烦,她便无暇他顾。”
“一个女子,便是有十分的心力、再狠辣的手段,到底愚妄浅薄,成不了大气候。”
“尤其以后有了儿女牵挂,就算为自己儿女的安全考虑,她在做任何事之前,也得好好思量思量。”
窦绪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刘峎又叹了口气,“还有那节度府,需得尽快修缮完毕。只要这秦氏安分守己待在节度府,那盐税便是多交她一分,算是换咱们几日安生日子。”
窦绪点点头,“大人说得是。下官回去,便将此事禀报孟大人。再使人去一趟嵇州府,给张大人送个信儿。”
刘峎想了想,又低声说道:“等这批盐出了谷,底下的县令,给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把嘴闭严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刘峎手指笃笃点着案几,“再提点他们一句,节度使可还兼任着临北道黜置使。”
这临北道,谁屁股底下是干净的?
他们身上的那些案底,一旦被节度使知晓,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
只有大家伙儿联起手,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才能将这道难关给渡过去。
窦绪小声说道:“那青岩县县令?”
“你说程袤?”
刘峎冷笑一声道:“你当那程袤,是怎么从一州刺史、从三品官职被贬到这穷山僻壤来的?他的恩师魏太师,又是怎么倒台的?”
“节度使的父母死于其弟之手,程袤就算不是主凶,也是帮手。后来还发生了替嫁丑闻,被节度使当街退婚。”
刘峎摇摇头,“他们两家的恩怨,根本撕扯不清。解不开,也没法解。”
窦绪满脸震惊之色,“原来节度使那些传闻,竟是真的?”
刘峎神色冷凝道:“这世间女子,若无他人相助,只怕守住家财都难。秦氏,倒是有些魄力,将家中财产尽数献于当今陛下,才得了陛下的庇护。”
他突然咝的倒吸一口凉气,道:“我听闻,陛下对这秦氏,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可这秦氏,却又与那阜姓家主搅和在一起……”
刘峎眼睛一转,轻笑一声,“你说,陛下若是知道秦氏在临北道,与阜家主整日厮混,还招男宠,又做何感想?”
窦绪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两人笑了一会儿,窦绪又低声将孟圻的打算说与刘峎。
说着说着,就到了亥时末。
一个衙役急匆匆跑了进来,禀道:“大人,一个姓许的管事求见大人。”
姓许?
管事?
窦绪眼睛一转,轻声问道:“莫非是那些货,有什么问题?”
管事来见刺史,除了山里的人,别人也没那么大面子。
刘峎连忙命令道:“让他进来。”
来人正是许九。
许九进门行了礼,见刘峎并未让窦绪离开,便知此人亦是知情者。
他不等从地上爬起来,便急切说道:“大人,峡谷那边有塌方,车队过不去了。”
刘峎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许九道:“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山石。可接货的人进峡谷时,那些山石还没有。”
“之前,节度使在山上打猎,小的曾听到有雷声和炮仗响,会不会……”与那些响声有关?
刘峎与窦绪互视一眼,问道:“山石很多吗?”
“多,大的有马车那么大,清理起来很难。若想清理出一条能通马车的道儿,可能要十天半月。”
这么多?
节度使进山打猎,只带了不足三百人。
这些人又没带工具,如何让山体塌方,还塌了这么多?
若是人为,她是如何弄下去的?
不是人为,难道是巧合不成?
刘峎有些头大,站起来回来踱了几步,“最近盐井先不要出盐。让山里的人都去峡谷那边清理道路。”
又吩咐窦绪,“你连夜回盐州,告诉孟大人,让他多出些工匠人手,尽量月底之前,将节度府修缮完成。”
赶紧将那个女人安顿好,也省得她再到处乱跑。
命令一下,窦绪和许九都领命离开。
第二日,秦姝又要带着人上山打猎,被刘峎拦住,“好叫节镇知晓,前段时间雨水大,山石被雨水泡过,有些松动。”
“昨夜下官才接到望陇县县令派人来说,山里最近时有滑坡塌方,十分不安全。为了节镇安全着想,这些时日,还是不要进山为好。”
秦姝恍然道:“哦,怪不得昨日在山上时,本节镇还听到过雷鸣声。当时还以为晴天打雷,却原来是山体塌方啊。”
她有些遗憾地咂了咂舌,“那行吧,既然不能进山,那本节镇还是回盐州比较好。”
刘峎笑着弯了弯腰,心里却在疑惑:果真不是她搞得鬼?
秦姝朝刘峎揖了揖手,“多谢刘大人昨日盛情款待。待节度府修缮完毕,也请大人赏脸,过府参宴。”
刘峎笑着回礼,“一定一定。”
秦姝转身回马车,随口命令道:“回盐州。”
刘峎揖首施礼,“恭送节镇。”
秦姝微微颌首,“大人留步。”
行至半途,秦姝突然唤道:“马来。”
马来连忙打马近前,“节镇有何吩咐?”
秦姝挑起车帘,递给马来两个小小的卷帛,轻声吩咐道:“你将这两个卷帛,交给云州刺史和青杨县令,然后藏起来等消息。”
“若三日内云州和青杨全无动静,你便拿着这封信。”
她又交给马来一封信,“去秦陇关找穆将军。等那边事了,回来告诉我结果。”
马来拱手应是,接过信揣进怀里。
车队继续行进中,马来悄然离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