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初,秦姝已经哈欠连天地坐在妆台前。
她虽贵为节度使,也是阜家新娶的媳妇。
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今日要认亲,不能太晚。
昨夜阜瑥闹得太凶,她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
身体的疲惫可以喝点灵泉水改善一下。
但睡眠不足真得难过。
秦姝又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打得两眼泪汪汪。
阜瑥精神抖擞从外面进来,一身青灰色短衣长裤,用一根青布腰布束着劲瘦的腰身。
宽肩、窄腰,大长腿。
再加上一张俊朗的脸……
秦姝斜着眼睛,飞快地上下扫视一眼,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昨晚的画面,脸瞬间变得滚烫起来。
阜瑥人高腿长,一步迈出去,就差不多半个人身长。
他几步跨到秦姝身边,将她从椅子上抱起,自己坐下让秦姝坐在自己腿上,贴着她的耳朵低笑问道:“方才想什么了?脸这么红?”
秦姝感觉自己的脸更热了,轻轻拍了拍他手,嗔怪道:“看你这一身的汗,还没洗漱。我刚换了衣裳。”
阜瑥轻笑,“怎么不多睡会?今日认亲不用那么早。”
秦姝一听睡字,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道:“成亲第一日,太晚了不好。”
阜瑥抱起秦姝就往榻上走,“我是家主,我说了算。昨日我就跟爹娘说过,今日认亲,定在巳时末。”
秦姝哀嚎,“你不早说?”
阜瑥无辜,“我起身的时候,你还睡着,本以为你没那么早醒。”
他三下五除二,将秦姝穿好的外裳脱去,将她塞进被窝,“你再睡两个时辰,到了时辰我叫你。”
秦姝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可是节度府还有府务要处理。”
阜瑥笑笑,“皇上让郑大人代为处理几日。”
“可是河东道怎么办?”
阜瑥刮了刮秦姝的鼻子,“操那么多心,河东道那边季珏先处理着。拿不定主意的,会先放一放,等郑大人回了河东道节度府再说。”
秦姝翻了个身,几乎立刻就睡了过去。
阜瑥听秦姝的呼吸声渐渐舒缓,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嘱咐了青桑仔细听着室内的动静,他这才走到院门口,对着门外探头探脑的人冷声说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来者是阜家老宅主院的管事娘子苏嬷嬷,虽是主院管事娘子,却是姨娘戚氏的人。
苏嬷嬷讪笑着问道:“太太让老奴来问问,新媳妇何时过来认亲敬茶。”
阜瑥一双冷幽幽的眼睛落在苏嬷嬷头顶,直把苏嬷嬷看得冷汗直冒。
她缩着脖子一动不动站着,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阜瑥冷哼一声道:“太太让你来问?本家主怎么记得,昨日本家主曾对太太说过,认亲时辰定在巳时末?”
苏嬷嬷嗫嚅道:“这,大家伙儿都在等着,太晚了,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谁定的规矩?”
阜瑥截断苏嬷嬷的话,十分不耐烦地说道:“什么时候阜家的规矩,已经可以不用知会我这个家主,随便由别的什么人来定了?”
他背负双手怒喝一声,“还不退下!”
苏嬷嬷只好屈了屈膝,慢慢后退,转身回主院报信儿去了。
主院正堂,偌大的厅堂内,除了首位两个位置空着,其他位置上或坐或站满满当当全是人。
苏嬷嬷进门,将阜瑥的话一说,厅堂内立刻响起一片议论声。
坐在右下首第一位的戚氏,歪着身子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轻嗤一声道:“个个儿巴巴地盼着那金尊玉贵的人给自己敬茶,好摆一摆长辈的威风。”
“结果呢,人家理都不理,自顾自睡醒了再说。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没把这些身份卑微的穷亲戚放在眼里罢了。”
左边第二位坐着阜瑥的二叔,冷笑一声道:“看不看在眼里,她也是我阜家的媳妇,是我阜家明媒正娶的主母。”
戚氏一听“明媒正娶”四个字,脸色顿时变了,咬牙切齿半天,才阴阳怪气说道:“妾听闻,这秦氏之前便订有亲事。”
“被人退了亲事之后,还与皇上搭上了关系。众所周知,她在来临北道之前,可是一直留在宫里的。”
戚氏捂着嘴轻笑,“咱们家阿瑥,少时爹娘不在身边,自幼跟着老家主长大。”
“太太一向清冷,不太懂得如何关心阿瑥,阿瑥身边也一直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阿瑥又一向待人赤诚,见着那极懂男人心、会哄男人开心的,难免觉得稀罕。”
此话一落,厅内所有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其实这些事,大家伙儿都知道。
但知道是一回事,这样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出来,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阜二叔又哼了一声,“那也比那无媒无聘与人淫奔的强!还有,家主的名讳,也是你能直言称呼的?可见大哥这些年,实在是纵得你忘了规矩。”
戚氏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不等说话,又被阜二叔追上一句,“既是主母认亲,认得自是阜家正儿八经的长辈。你一个妾室,这样大喇喇坐在这儿,不太合适吧?”
戚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了半天,才哼了一声,用力一甩袍袖,气势汹汹走了出去。
过门槛的时候,裙摆绊了一下,还差点摔倒在地。
旁边戚氏的丫头连忙伸手扶住她。
被她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脸上,“给你几分脸面,我看你快张狂的没边儿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东西,真以为巴巴贴上来就当你是个好的?真是个没脸没皮的贱皮子!”
阜二叔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余下的人,有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有的老神在在、眼神却不停闪烁着。
也有的干脆轻笑出声,丝毫不掩鄙夷之色。
不过,既然家主发了话,认亲改成了巳时末,待在这里也无趣,不如回去睡个回笼觉。
所有人心里都揣着自己的小九九,每个人都是抱着不同的目的而来。
都是乌鸦一般黑,谁也不用笑话谁。
秦姝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正。
这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体的疲惫感也一扫而空。
秦姝洗漱过,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梢眼角都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少了青涩,多了妩媚。
青桑带着小丫头,端了饭菜上来。
听到正房有了动静,阜瑥这才丢下手里做了一半的活儿。
到了正房,陪着秦姝吃过东西,两人一起去了主院。
有之前戚氏那一小段插曲,秦姝和阜瑥携手一起出现的时候,不少人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抹轻蔑。
临进门前,阜瑥突然用力握了握秦姝的手,低声说道:“一会儿无论他们说什么,你只管交给我。”
秦姝脸上笑容不变,低低“嗯”了声。
阜瑥的父亲母亲已经在坐。
秦姝两人齐齐上前,给阜瑥爹娘磕过头、敬了茶。
阜太太很高兴,弯腰亲自扶了秦姝起身,将自己腕上的一枚碧玉镯子直接戴到秦姝手上,又让身边的大丫环将为秦姝准备的礼物呈上。
秦姝接过,递给身后的青桑,轻声道了谢。
阜太太转头叮嘱姚嬷嬷,“姝儿明日归省,那烧猪切切记得,千万莫要出了差错。”
姚嬷嬷笑容满面,连忙屈膝应了是。
秦姝顿时羞红了脸。
新嫁娘回门,烧猪之礼意味着“娶妇得完璧”。回门礼以烧猪相赠,以安女子娘家之心。
阜太太话音一落,堂下众人顿时一阵骚动。
经过一番面面相觑之后,所有人将之前准备好的认亲礼,又暗暗加了几成。
给公婆敬完茶。
阜瑥带着秦姝敬过一圈茶,收获了满满一箱子礼。
而且无人闹幺蛾子。
阜瑥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母亲方才为何会当着众人面,着意叮嘱姚嬷嬷那番话的用意。
秦姝以女子之身出仕,又有从龙之功。皇上对她,也极尽恩宠。
世人便觉得,她是倚仗皇上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阜瑥留在秦姝身边这么多年,两人之间怎么也不可能如此清白。
可她到成亲之前,仍然是清白之身。
要么是皇上真心爱重她;
要么,就是这个女子当真手段了得。
就连皇上都奈何不得,还能被皇上委以重任。
试问,这样的人,谁又敢在她面前放肆?
毕竟江湖上,关于秦姝这个奇女子的传闻,那是街头巷尾被口口相传、津津乐道。
一个孤女,出身卑微、无依无靠。
能有今日的成就,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