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裴禹正在给第三个杯子倒酒。
顾知也拉开凳子坐下,裴禹的视线往他身后看去,不见人,便问,“零陆呢?”
“:她状态不好,可能晚点下来。”顾知也不放心地看向门口,补充一句,“也可能不下来。”
零陆窝在沙发的一角,静等情绪退去,而后,她起身来到浴室,洗把脸后往餐厅走去。
“:老高准备明年带他媳妇回国,他俩的二胎妹妹你看了没?太可爱了。”裴禹笑着讲,“给我羡慕坏了。”
“:你没接到满月酒的邀请?”顾知也一脸贱笑地问,颇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
裴禹夹菜的动作一愣,“你说实在的,你真的收到了?”
顾知也炫耀似的把早就准备好的邀请函拿在手里晃了晃。
“:嘿,这俩,我非得说他们。”裴禹立马放下筷子打开手机。
顾知也把拿在手里的邀请函朝他递过去,“他们担心你离婚后状态不好。”
“:我俩都分居六年了,不是离婚也和离婚没差。”裴禹接过邀请函心酸感慨地讲,“一张纸而已。”
顾知也瞧着他苦涩的神态,没有接话。
“:你和零陆打算什么时候生?”裴禹看过邀请函后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打趣道,“你家老头这不得乐得活到两百岁。”
顾知也轻笑着摇头。
零陆站在门口,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面对这个尴尬的话题。
“:她不愿意?”裴禹诧异地问。
“:我不愿意。”面对着好朋友,顾知也整个人的神态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松弛和惬意。
“:咱俩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多喜欢小孩我能不知道。”裴禹直言道。
顾知也内心的直觉指使他下意识往门口看去。
裴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零陆正犹豫不决的时候。
“:什么时候站这的?”顾知也牵起她的手问,“怎么不进来?”
零陆抿着嘴,默默跟在他身后;总不能说她在门口已经站了好久了吧,这不是明着告诉他她在偷听他们讲话?
裴禹热情的对着零陆伸出手掌自我介绍,“零陆,你好,我是裴禹。”
还不等零陆回礼,顾知也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
“:小气。”裴禹愤愤地吐槽,笑着看向零陆问,“是吧?”
“:他吗?”她用大拇指指着顾知也,笑着回答,“挺大方的。”
顾知也侧头注视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裴禹抽出一张纸递到顾知也的眼前,“来,擦擦口水。”
零陆的脸颊开始发烫,她伸出手掌推了推他的脸颊,示意他把脸转过去,手掌却被他反握在手中,用了几分力气。
“:拜托,你们两位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这个单身狗的感受。”裴禹叨叨不停,“你这样抓着她的手,她怎么吃饭啊。”
“:你还抓着,还不放开,我报警了啊……”
……
面对裴禹,零陆没有感受到丝毫虚假的东西,慢慢的也放开了。
随着时钟和分钟的转动;桌上的酒空了一瓶又一瓶,三个人的兴致也越来越好。
酒足饭饱;时针指向十点,裴禹第二天还有工作必须赶回去,零陆和顾知也起身相送。
她盯着车子的尾灯径直出神,换来他吃味的打趣,“怎么?舍不得?”
零陆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搓搓冰凉的手掌快步回到屋内。
顾知也紧追不舍,“你是不是舍不得?”
“:他不来的时候你都不出房门,他来了之后你表现得那么开心,一晚上笑了那么多次。”
“:零陆。”
零陆站定在餐桌前;撸起袖子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顾知也双手撑着桌面,小声控诉,“你对谁都好,就是对我不满意。”
说这句话的时候,胸腔这颗沉甸甸的心脏正在泛着酸涩。
他明明不满但又小心翼翼的态度让零陆内心五味杂陈。
顾知也歪着脑袋注视着她,“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零陆的脑袋却垂得更低了。他是一位各方面都极其优秀的人,而她呢;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会成为一滩烂泥。
只要她心里那道坎没过去,她就永远是一个充满负能量情绪低落且不定时崩溃的人,顾知也不应该也没必要承受这些。
“:为什么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友善,唯独讨厌我?”顾知也这回是真的被伤到了,他心酸悲痛地问,“我们已经和好了不是吗?”
零陆抓着筷子的手由于用力而发白、颤抖。
顾知也发出一声沉重地叹息,沉默半晌,低落地讲,“十二点之前拿着离婚协议书来书房找我签字,过时不候。”
零陆转过身去,打开水龙头洗手,实则是借用这个动作掩饰夺眶而出的泪水。
顾知也望着她越来越瘦弱的背影,不确定这一步走得对还是不对。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秒钟转动的每一下都像是一把锤子砸在他的心头。
零陆在房间写了画画了写,泪水打湿一张又一张纸,她无法控制着它停下来。
她一直以为她能有现在的成就全得益于她自己的努力;得知真相后,她内心的自信崩塌了。
朝夕相处很长一段时间的人提出离婚的刹那,她的内心再次感受到害怕,是当初简建明离开时只剩她孤身一人的那种害怕,是内心防线的一种崩塌。
她不敢想,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她会再次变成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内。
她也许会因为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而饿死,直到尸体臭了才被人发现。
她也许会因为不断出现幻觉和幻听而每分每秒都陷在恐慌中,最后由于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分不清幻象和现实而变得疯疯癫癫,被人发现后关进精神病院或者衣不蔽体冻死在某个街头。
又或者是在发病的瞬间跑出去不幸遭遇车祸,再或者是被幻觉吓到后恍惚间从楼上一跃而下……
零陆看着窗外的极光发了会儿呆,提笔写下离婚协议,但从内容上来看,这更像是遗愿。
她拿着这份协议,在最后五分钟的时候敲响书房的门。
里面的人没出声,零陆缓缓推开门,正在打电话的顾知也瞥了她一眼。
她把协议放在桌上,而后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等着。
顾知也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拿起那张留有大片空白的纸张仔细浏览。
电话结束正好十二点零一分。
“:自愿放弃夫妻共同财产。”顾知也轻念出声,并毒舌道,“我也没说要给你。”
“:放弃宠物的抚养权。”
“:捡也是你非要捡,现在跟我说不养?不负责任。”
“:如果本人有任何不测,希望男方看在过往情分上,资助钟溺读完大学。”
顾知也念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脏猛地一滞,他面不改色的吐槽,“过往情分?能有什么情分,在一起之后光吵架冷战。”
“:重写。”他把纸往桌上一扔,眼睛望向电脑屏幕,“现在是十二点一十,超时了。”
“:你只说让我写好给你签字,没说你看过不满意之后要修改。”
零陆的心头不似刚进来时那么沉重压抑,尤其是听到超时两个字之后,她控制不住的感到开心,说话时都不自知的混着点撒娇的腔调。
“:我让你写离婚协议你写,我让你亲我你怎么不亲?”顾知也气得感觉脑袋在冒烟。
零陆捏着指尖,突然上前,俯身快速亲了他一下,而后退到原先的位置上。
顾知也一脸懵,反应过来之后他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意识到现在这个时候不应该笑之后立马又冷下脸,然而哪怕他很努力在控制,嘴角也一再往上扬。
“:什么意思?”
“:你让我写离婚协议我写了,你让我亲你我也亲了。”零陆声音低微地讲。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顾知也反问。
零陆睁大眼睛看着他。
一声轻微的叹息之后,顾知也握住她的双手,饱含诚挚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她的双眸。
“:零陆,不要担心你的情绪会把我拉下去,相反,我会抓住你。”他握着她的手掌紧了紧,“我会把你拉上来,然后像这样。”
顾知也一只手抚摸着零陆的后脑勺,一只手紧搂住她的腰,体温隔着紧贴的衣服传递。
“:抱紧你。”他在她耳边温声呢喃,随即在她的秀发上落下一吻。
零陆红着眼圈伸出手臂环住顾知也,“好吧,我后悔了,我在踏进书房的那一刻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