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卷整理清楚之后,唐风年写公函,派官差把东西送去静江府。
地方官员权力有限,特别是办理判死罪的案子时,必须等待上级官僚、提刑按察使司、刑部和大理寺的审核,等审核完毕,才能执行死刑。
偏偏这次的死刑犯双腿瘫痪,需要别人照顾,拖的时间越久,就越麻烦。
所以,唐风年特意叮嘱送东西的官差要快马加鞭,别拖延。
——
小学徒乖宝忙完这个案子之后,感觉心情沉重,于是跑回内院,去找赵宣宣倾诉心里的想法。
“娘亲,明知道小妾会害得家宅不宁,别人家为什么还要搞个小妾?”
“为什么朝廷会准许卖身契这种不公平的东西存在?”
“为什么有些人杀了人,还理直气壮?我就不敢杀人,太可怕了。”
……
她的问题一大堆,此时此刻不再冒充大人,依然像个小孩子,钻在赵宣宣的怀抱里。
赵宣宣轻抚她的小小后背,叹气:“这世上,人和人不一样。”
“另外,朝廷不是追求公平公正的地方,朝廷的目的就是收税,充盈国库,同时让百姓不要造反。”
“至于小妾……就像卖身契一样,是这个世道不公平的缩影。”
“这个世道的风气,就是男子好色,反而被夸作风流,纳妾很普遍,毕竟皇帝也是如此。”
“女子如果风流,就被唾弃,有些地方甚至对不守规矩的女子动用私刑,比如沉塘、浸猪笼,我也觉得很可怕。”
乖宝依赖地贴着赵宣宣,小表情不高兴,说:“明知道不公平,世道为什么不改变呢?”
赵宣宣轻笑,摸摸乖宝的小耳朵,说道:“因为权力掌握在谁手里,谁就有改变的机会。掌权的人偏偏不想改变,普通百姓又贤愚混杂,所以改变世道太难太难。”
乖宝思考一会儿,少年老成地叹气,小眉头皱起来,堆积许多烦恼。
她忽然想起刚才王家大小姐的凝视,果断告诉赵宣宣,又补充道:“她说,她想跟我说话,但白捕头拦住她,不让她靠近我。”
“其实,我挺好奇,她想对我说什么话?”
赵宣宣突然如临大敌,捏住乖宝的脸颊,警告:“不许好奇。”
“几天前,我跟她聊过,觉得她有一些很危险的心思,不是单纯的小孩。”
“你跟妞妞、元宝、晨晨和巧宝玩,多好啊,不要和危险的人玩。”
乖宝蹭一蹭赵宣宣,撒娇。
——
王母在牢房里发脾气,因为那个千依百顺的儿媳妇居然不来给她送饭。
隔壁的狱友有家人送饭,她却没有。
她越想越气,直接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把狱卒当仆人使唤,吩咐道:“你们去我家,给我儿媳妇传话,让她来找我,我家住在……”
如今,女牢里全是女狱卒看守。狱卒看不惯她这趾高气扬的嘴脸,直接打断她的话,嗤笑道:“不管你家住哪,反正再过几个月,你就住阴曹地府去了。”
“死刑犯还这么嚣张,呸!”
“你家人嫌你丢人现眼,肯定要离你远点。”
王母隔壁的囚犯正在啃鸡腿,津津有味,香喷喷。
王母悄悄吞咽口水,心里恨极了,暗忖:再等一天,可能家里有些麻烦,儿媳妇忙完后,肯定会来看我。
儿媳妇孝敬她将近十年,她相信那不是作假的。
毕竟,谁能假装十年呢?
然后,王母一有空就在心里诅咒那个女狱卒,甚至诅咒人家的孩子。
眼神里的恶毒,比砒霜的毒性更强烈。
——
傍晚,唐风年终于得空,回到内院,把巧宝叫过来,递一个捶背的木制小工具给她,微笑道:“巧宝,帮爹爹捶背,捶肩膀。”
“等会儿爹爹奖励你一个铜板,好不好?”
巧宝对铜板的喜爱,已经超过了糖糖。
她果断点头答应,眉开眼笑,拿着小工具,跑到唐风年背后,敲敲打打,毫无章法。
唐风年眉眼含笑,仿佛被微风吹拂的春江水,提醒道:“左边,下面,上面。”
“捶捶肩膀。”
元宝也跑过来,给唐风年捶背。
妞妞在跟晨晨学绣花,学得认认真真。
夕阳的余晖撒在院子里,仿佛流光溢彩的碎金。
赵东阳从街上回来,突然把王玉娥面前的夕阳给挡住了。他像献宝一样,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首饰盒,递到王玉娥面前。
王玉娥惊喜,问:“啥东西?”
赵东阳表情得意,道:“西洋玩意儿,听说是漂洋过海弄来的东西,可贵了。”
王玉娥突然变脸,从高兴变成不高兴,娇嗔:“明知道贵,你还买?”
她打开匣子,把里面的玩意儿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研究。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笑道:“这是镜子,比铜镜清晰多了,是不是?”
王玉娥拿这漂洋过海的镜子照一照,反而不喜欢,因为铜镜虽然模糊,但铜镜里的她看起来风韵犹存,比较美。这西洋镜子照得她不够美,把脸上的细微皱纹都照出来了。
她果断把匣子合上,道:“给宣宣吧,我用不上这玩意儿。”
赵东阳像变戏法一样,从宽大的衣袖里又摸出一个匣子,说:“我给乖女也买了一个。”
王玉娥问:“你今天花多少钱?”
赵东阳变得支支吾吾,突然有点口吃:“没……没多少,没算,大不了明天不花钱,后天也不花……”
王玉娥了解他,所以不相信他的保证,直接伸手去解他腰间的钱袋子。
他每天带多少碎银子和铜钱出门,王玉娥心里有数。
赵东阳连忙用手护住钱袋子,两人拉拉扯扯,像打架一样。
巧宝瞅见了,误以为他们真的在打架,小手举着捶背的小工具,跑过去,拉扯赵东阳的衣衫下摆,要把他拉开,意思是不让他打奶奶。
赵东阳简直腹背受敌,扭头去瞅巧宝,疑惑地问:“巧宝,你扯爷爷干啥?”
王玉娥趁他分心时,已经把他的钱袋抢到手,立马开始数钱,脸越变越黑,嘀咕:“败家子。”
赵东阳立马反驳:“咱家乖女和风年都有俸禄,除了乖宝和巧宝,家里个个能赚钱,我花点小钱罢了,花自己赚的田租,有什么错?”
“下次我只给乖女买东西,不给你买,免得你骂我。”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巧宝刚才忙活一通,气喘吁吁,见爷爷奶奶不打架了,她才放心,踮起脚尖,直接伸手去拿赵东阳手里的匣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