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悦三天后醒来。
眼睛撑开一条缝。
“心悦,你终于醒了。”方喜眼泪都流干了,张着嘴干嚎。
“……”
“姑姑……姑姑,我爸爸……死了!呜呜呜……”悔悔一头扑在病床上。
“乖宝,当心撞到姑姑。”方喜急忙把小短腿蹬上床的悔悔抓回去。
一行清泪从沈心悦的眼角流下。
方喜泣不成声,“你颅骨骨折,打了石膏,动不了。”
“还有……姑姑,你的头破了,缝了针针,流了好多血。”悔悔趴在方喜胳膊上嗷嗷哭。
沈心悦喘不过气,胸脯子拱上拱下。
“二哥把大哥救上来了……可是,大哥他……去世了……”
“二哥受了重伤,人在重症监护室。”
“心悦,你还有二哥,还有悔悔……多想想他们。”
沈心悦浮肿的脸呈现出死灰色,眼泪止不住,痛不欲生,方喜只好把实情告诉她。
悔悔趴在病床边,小脑袋对着沈心悦的脸。
“姑姑,我爸爸死了……他的脸好可怕,他的眼睛闭不上,他的头抱着布……啊啊啊……”
沈心悦猛地一抖,晕了过去,眼角悬着两滴落不下去的泪珠。
再醒来时,江祈在病床边坐着。
“小悦,你感觉怎么样?”江祈的指腹碰了碰浮肿的脸。
“我想……看看大哥。”沈心悦张了张干裂的唇瓣,挤出几个字。
江祈一怔,喉结微滚。
而后打开手机相册。
照片上,沈北城的眼皮虚开一条缝,睫毛干硬,唇白如纸,冻僵的牙齿龇着,脸肿得几乎认不出。
江祈给沈心悦看了三张照片。
一张正面照,一张白布盖住脸的遗照,还有一张殡仪馆冰柜门上贴着“沈北城”名字的照片。
咳……咳咳咳……
沈心悦边抖边咳。
巨大的悲伤将她吞噬。
“别激动!你别激动!”江祈爬上床,跪在沈心悦身侧,摁住她的手脚。
“二哥还在重症监护室,他需要你的鼓励!”江祈的泪珠滴在洁白的被子上。
“悔悔才两岁,大哥已经走了,你如果又出意外,小悔悔怎么办?”
“你经历过家破人散寄人篱下的日子,受人欺,无人安慰,被人撵,无处落脚,你忍心悔悔也过这样的日子吗?”江祈大声开导沈心悦。
“你要活下去!沈心悦!你是悔悔的依靠。”
“悔悔有姑姑,他就有饭吃,有家避风雨,他不怕被人欺。”
沈心悦听着听着,静了下来,僵硬的躺着流泪。
“小悦,二哥的伤很重。我找了更好的医院,准备接你们去帝北治疗。”
“走之前,我想……把大哥的丧事办了。”江祈斟酌着说。
“大哥在江中殒命,生前受冻,去世后又冻在殡仪馆,尽早让他入土为安吧,亡魂需要安息。”
“你觉得呢?”江祈跟沈心悦商量着。
沈心悦干张着嘴哀嚎,说不了话。
“那我去安排了,尽快火化,买个好墓地安葬,让大哥入土安息。”
“等你和二哥身体康复了,再带悔悔去看他。”
沈心悦抡起手,动了动指头。
江祈冒着风雪出去办事。
沈心悦浮肿的脸发乌,活死人似的僵硬躺着。
悔悔十分着急,每隔三分钟爬一次病床,跪在沈心悦手边,将大肚子水壶搁在她脖子上,手指夹住吸管掰开她的嘴往里塞。
方喜次次心惊胆战的在一旁照顾着,生怕悔悔一不小心跌下去砸中沈心悦的头。
实在不放心悔悔和沈心悦独处。
医生又通知缴费,方喜拉上悔悔,出了门,在病房里憋了许久的小家伙挥舞双手,迈开小短腿狂跑。
“慢点,悔悔……”方喜穿着高跟鞋追。
但还是出了事。
悔悔踮起脚摁电梯数字键,回头时一屁股坐在等电梯的人的腿上。
“谁家的孩子?伤着我家老夫人了!”推轮椅的保姆惊声叫唤。
悔悔急忙站起来,转过身,面朝轮椅上坐着的人鞠个躬,“对不起!我没看见你在我后面。”
“没关系的。”坐轮椅的人温声回了句。
“悔悔啊,你闯祸了是不?”方喜喘着气跑到电梯口。
一看轮椅上的人。
陆母?
再一看,林母扶着林馨玥朝电梯走来了,母女俩满面喜色,身后跟着提包、拿资料袋的保姆样人员三四个。
预感不妙,方喜抱起悔悔。
林馨玥眼尖的喊住她,“咦,这不是沈心悦的闺蜜吗?”
“你认识我姑姑?”悔悔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林馨玥轻嗤,“当然认识,沈心悦贱得一批,她抢我的老公。”
“你胡说!”悔悔很气愤,“我姑姑有男朋友的,薄叔叔给她送玫瑰花,特别爱她,吃饭的时候还专门给她挑瘦肉。”
“我姑姑才不会抢人,她只会被人抢。”
“江叔叔也很喜欢她!!”悔悔眼睛都红了,隐隐泛起泪光。
“呵呵呵!希望如你所说,沈心悦收敛贱骨,别再纠缠我老公。”林馨玥指使保姆送上一张彩超单。
抬着下巴喜笑,“方喜,看看这个,我和凛川有孩子了,还是两个孕囊,双胞胎呢。”
“回去转告沈心悦,好好跟她说说凛川当爸爸……”
“够了!”方喜恨极怒极,“无耻之徒!当心你的阴损牵连上双胞胎!”
林母怒骂,“一个戏子,敢损我女儿,你活腻了?”
咻……
林母抢过彩超单砸在方喜脸上,“给我睁大狗眼看清楚,我女儿怀的是豪门世家的金贵子孙,岂是你这等肮脏戏子脏嘴胡乱议论的。”
方喜捡起彩超单。
撕开,再撕开,叠起来又撕,撕得乱七八糟,手一挥甩飞纸片。
“你怀龙种也不关沈家的事,无耻之徒!空有一个富人的皮囊,内心阴险似鬼!”
“放肆!给我打她!”林母令下,几个保姆围了上来……
方喜回到病房时,丸子头歪垂在脑壳上,凌乱的头发遮着眉眼,右脸上趴着五指印,左脸竖挂着一道抓伤的长血痕。
“你……怎么了?”沈心悦睁大眼睛,伸着僵直的脖子挣扎。
“姑姑,坏人打方阿姨,她们抓住阿姨的头发扯,还抓她的脸。”悔悔哭成泪人。
“抱歉啊!都是我的错,怪我,我不小心坐在了瞎子的腿上,然后就来了几个很凶的人,她们说姑姑抢老公,说……说……”
悔悔抬起泪脸,仔细想了想。
“还说有了陆什么的宝宝,是双胞胎,阿姨气得撕了一张纸。”
沈心悦意识到了什么,不再挣扎,一双眼覆满死气,落在天花板上的视线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