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嘴滨江的暮色将倾时,云阙苑第二十八层的那扇雕花铜门便成了分隔尘嚣的结界。
这是一套顶奢的大平层公寓,一梯一户的设计却足以让每一位业主坐享三、四百平的空间,整面弧形落地窗缘像是悬挂云端,放眼望去恰似一柄剪刀裁下了一截黄浦江,对岸霓虹在玻璃上洇成团团湿漉漉的胭脂色。
玄关处立着整块太湖石凿成的迎客松盆景,根脉虬结处嵌着微型雾森系统,用来保证这棵迎客松的健康,细密水珠凝在松针尖将坠未坠。
转过紫檀木雕的月洞门,厅堂地面铺着整张波斯青玉髓,这种装修风格一看就是请了高人。
这里是龚王珏的房子,而此刻已经被龚孙佳佳给夺舍过来当做自己的住宅,反正龚王珏现在已经被龚云璐璐给软禁了,她就住在自己姐姐的眼皮子底下,龚云璐璐也猜不到龚孙佳佳这个时候还会留在上海跟自己玩一出灯下黑。
龚孙佳佳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眼前堪比电影院的巨大投屏正播放着全国大赛的八强赛,也就是hdG对阵SG的比赛实时直播。
还记得前面提到的全国大赛的赞助商有一家名为王珏电竞的吗?
龚孙佳佳打算等比赛结束后就跟苏雨诺详谈,将hdG挂在王珏电竞赞助的队伍里,这样hdG也可以从一个校园电竞社民间战队,正式转变成具有一点职业潜力的俱乐部。
其实龚孙佳佳这么做的目的是想摆脱自己姐姐的卡脖子,龚家的产业现在都在龚云璐璐手中,虽然龚云璐璐没有给龚孙佳佳断粮,但那也是迟早的事情,毕竟谁都说不准龚云璐璐会不会跟龚孙佳佳说:“你要是听我的话,不搞幺蛾子,我就让你继续当龚家三小姐,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主要是她也没什么商业能力,自己还在上大学,人脉全在自己哥哥和姐姐手里,想要实现零基础创业那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存在。
倒不如靠着自己哥哥的暗中帮忙,反正自己当个法人就行,钱的事情龚王珏来出。
不过她倒是觉得这个法人得换一换,自己去当法人有点太傻了,龚云璐璐一查就查到了,得找个别人来背锅......不是,找个别人来掩人耳目。
大荧幕上此刻hdG正与SG鏖战,不过看局势bo3的图一他们应该是能稳稳拿下来了。
龚云璐璐蜷缩在沙发上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时不时看两眼比赛,她本来对这种事情不是很关心的,看比赛也只是为了监督下自己花钱请的水军有没有在认真工作。
电梯忽然响了,紧接着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感应灯光亮起又熄灭,几秒后龚王珏坐在了她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那老女人良心发现让你出老宅了?”龚孙佳佳开玩笑地说道。
龚王珏满脸的无语,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怎么能时时刻刻这么好的心态,这段时间他都快急死了,没想到一回来就发现自己妹妹悠哉悠哉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她最近没工夫管我了。”龚王珏坐下来喘了两口气,然后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饮料。
“哎哎哎!那是我最后两瓶可乐了!”龚孙佳佳看着龚王珏咕噜咕噜就灌下了一瓶可乐,立马急了,她已经足不出户好几天了,懒病犯了的她本来想着还有两瓶可乐,等喝完了再去买,结果龚王珏上来就给她压缩到了明天不得不出门。
“还可乐呢,等明天我给你买两箱让人送过来给你。”龚王珏打了个嗝,还特意拖长了尾音,十分的猥琐。
龚孙佳佳满脸的嫌弃,这龚王珏一点都不像是个富二代,说的话让人听上去又大气又小气的,尤其是最后那个嗝,恶心死了。
“说正事吧,那老女人怎么就没空管你了?”龚孙佳佳将投屏的声音关掉,她对龚云璐璐的称呼已经改变了,什么亲爱的姐姐,不就是一个快三十岁还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吗?
“马上审计了呗,她现在有一堆烂账平不了,下个月审计的来了,她要是不把这个事情处理好了,都不用我们动手,税务局的人就会给她送进去了。”龚王珏有些幸灾乐祸。
“那不是年年都要审计吗?怎么今年她会这么着急?”龚孙佳佳有些疑惑。
“不懂了吧?”龚王珏嘿嘿一笑,“往年的审计你想想是谁在当集团的董事,那是老一辈人,他们有多少人脉?龚云璐璐她有多少人脉?”
龚王珏继续说道:“虽然说审计咱们自己聘请会计师来搞,以前审计咱们集团的都是几代人的交情了,所以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龚王珏觉得这么说好像有点饶了,于是乎停顿了一下重新组织了语言:“就这么说吧,以前的审计都是做样子,咱们集团和审计的那个集团是有利益挂钩的,就算有平不了的账,大家一边推个替死鬼出去就行了。”
“但今年不一样,审计变了,龚云璐璐不是想大权独揽吗?所以她从年底开始就跟人家产生利益上的纠纷了。”
“导致人家今年不干了,龚云璐璐没办法只能重新找人来审计。”
“这下问题不就出来了吗?人家公司跟咱们又没有交情,凭什么给咱们搞小动作啊?”
“所以......”龚王珏说到这里掰了下手,然后摊开,“懂了吧。”
龚孙佳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你这么说,要是审计出问题了,她是不是就得进去啊?”
龚王珏点了点头:“理论上是这么回事,但是现在她一边在平账,一边在更换集团法人。”
“换法人最快只要一个月,但是嘛......”龚王珏阴险的笑了笑,“我动了点关系,找了我的大学同学帮忙,给她使了点绊子,这样在审计到来前她不一定能把法人给换了。”
龚孙佳佳眉头一皱:“换法人不是一般会导致集团股价不稳定吗?她还敢这么做啊?”
龚孙佳佳这么说是有依据的,在一般情况下,一个表面上经营良好的集团或者公司,变更法人是比较常见的现象,在一些不懂的人看来,这无非就涉及到单纯变更法人和股权转让变更法人两种情况。
但如果是有一些经验的,法人变换大概率代表着公司出现了经营上的问题,可能是入不敷出,欠了许多外债啊之类的。
像龚家这种超大型的集团来说,法人的变更是有很多散户在关注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更法人会造成散户的恐慌,导致集团股价下跌。
龚王珏耸了耸肩:“那跟我就没关系了,我早就把该转移的资产转移了,现在集团就是她一个人的,我手上的资产是我的跟她没关系,就算最后她要搞一言堂也影响不到我。”
“更何况她虽然是最大的股东,但我们两个手上也是有不少股权的,她再怎么样也得每年给我们分红。”
龚孙佳佳沉默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在她游离在集团之外,集团的高层核心决策以及运营情况龚云璐璐也不让龚王珏知道。
龚云璐璐目前兼任集团的cEo和董事长,除此之外coo、cSo、cto、cFo以及cho已经被全部换成了她的人,这下原本还担心要是龚云璐璐进去了自己是不是也会被牵连的龚王珏就变得一身轻,只用安心做自己的闲散太子爷就可以了。
龚孙佳佳忽然打了个响指:“哎,我有一个点子。”
龚王珏瞥了眼她,不相信她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其实前段时间龚孙佳佳和龚王珏就被龚云璐璐给喊回了老宅进行了一次“圆桌会议”。
本来以为自己是去鸿门宴的龚孙佳佳,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想多了,龚云璐璐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说皈依佛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总之她表示自己以前做得不对,希望龚孙佳佳能够不计前嫌,咱们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但龚孙佳佳明显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被龚云璐璐阴的不止一次了,这女人全身上下就没一处是真的(一语双关),尤其是那张嘴。
所以龚孙佳佳一直不相信自己姐姐会有这么好心,说不搞她就不搞她。
“要不咱们在集团审计的时候动动手脚?让别人帮我们把那老女人送进去?”龚孙佳佳计上心头,既然这次换了审计公司,那能动手脚的地方就多了去了。
反正龚云璐璐你也平不了账,总不能最后玩急眼了大火一把烧了财务室吧?
更何况龚孙佳佳就不信龚云璐璐不会找人去解决这个问题,按照龚王珏的说法,估计这几天龚云璐璐请客吃饭都快吃吐了。
“有那么简单就好喽。”龚王珏伸了个懒腰,“我觉得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吧,她想玩大权独揽就给她玩,反正我们的钱也不会少,最多就是龚家不再像以前那么团结了而已。”
龚王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瞥向龚孙佳佳,其实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试探下自己妹妹的态度,毕竟上次吃完饭后龚云璐璐明确表明了不会再抓着龚孙佳佳不放,前提是只要龚孙佳佳不捣乱。
再加上龚王珏觉得自己和龚孙佳佳斗过龚云璐璐的可能性也确实不太大,因此便想着开始用绥靖政策,他还想继续快活逍遥几年呢。
龚孙佳佳忽然冷下了脸,盯着龚王珏冷声说道:“你什么意思?”
龚王珏没去看龚孙佳佳,也没听出来她语气上的变化,只是盯着投影上的比赛一边看着一边说:“我就是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啊,反正集团给她,我们手上又不是没有股权,每年等着吃分红......”
话说到一半,他才注意到龚孙佳佳正以一种十分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自己妹妹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
就好像是......自己是她的仇人一样。
“她想把我杀了。”龚孙佳佳缓缓说着,“现在你却因为她的几句话想跟她妥协。”
“就因为她想杀掉的人不是你,所以你觉得跟你没关系,是这个意思吗?”
龚王珏摇了摇头,慌乱地解释道:“不是,我是说......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当然能给她送进去那肯定是要给她......”
“你的意思不就是打算就这样算了,你继续做你的闲散王爷,拿着分红逍遥一辈子。”龚孙佳佳打断了他的话。
她站起身来,情绪有些激动:“她想杀了我!你现在却让我放过她,搞得像是当初是我想杀了她一样。”
“十四岁那年,三姐死在了你和我的面前,在病床前时三姐摸着我的脸念着龚云璐璐的名字。”
“十七岁那年,乔天翎同样死在了我的怀里,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被血浸透了的衣服是什么感觉,人血凝固后的那股腥味让我直到现在做梦都会被吓醒!”
“此后我装疯卖傻度过了三年,就在我以为以后我不用装一辈子的失忆症时,你告诉我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想害我的心没有一天!”
“没有一分!一秒钟!在她的脑海里消失!”
“她做了多少恶事你不知道吗?三姐怎么死的你还想不明白吗?你不会觉得我死了后你就不会死吧?她不会留下任何一个可能会背刺她的人!”
“嘴上说的多好听,大家冰释前嫌不再计较,可你忘了有多少人被她给送进了监狱替她顶罪,在临死前还觉得龚家一定会履行当初的承诺给他的家人一个安定!”
“结果换来的是什么?有人活着出来了吗?”
“就因为当初她起杀心想杀死的人不是你!所以你觉得她稍微给了点好处你就可以不计前嫌。”
“但我不行!”
龚孙佳佳咬牙切齿地说着,此刻她已经拿起了自己的大衣走到了玄关处,龚王珏站起了身准备叫住对方。
“现在和我说冰释前嫌。”龚孙佳佳整理着自己的衣着,将长发从大衣衣沿下翻出,随后转过身侧眼看着龚王珏。
“晚了。”
按下电梯门,龚孙佳佳最后抛出一句话:“你要是没那个胆子,我以后做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来过问。”
“要是我死了,你也别来我的墓前假惺惺地说你对不起我,你不配当龚家的子女,你连最基本的善恶都分不清。”
“我们这一辈人里面......”
随着电梯门的缓缓关闭,灯光在龚孙佳佳的脸上照出了清晰的明暗分界线,龚王珏也听清了龚孙佳佳的最后一句话。
“就你最怂。”
龚王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今天来这里的本意不是这样子的,但现在这么看来......
两姐妹的矛盾似乎已经到了不可调解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