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暖春,暖春就到了。
平静的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已到了次年春天。
寒竹舍的竹子越发青翠了,可爱的小燕子在寒竹舍屋檐下搭起了窝。
“喂!钱师兄,你快点儿!”
云忆背上驮着一个桃花朵朵的桃树枝轻松的走着,袖子和衣服都高高的撸起,露出健美的小腿和小胳膊,他一边走一边在喊着后面的钱满。
钱满也和云忆一样得打扮,袖子和衣角也通通挽的高高的,他驮着一个大梨树枝,上面也白花花的开满了梨花。
“知道了,来了!”
钱满就在云一身后不远处慢慢行着,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梦甲茗,说道:“梦师弟,你累不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不累......”梦甲茗跟在最后面气喘吁吁的,他把一枝很小的梅花树枝拖在地上慢慢行走,他并没有挽起袖子,也没有撩起衣摆,整整齐齐的白色弟子服干干净净的,脸上和脖子上渗出细细的汗液,让人顿生怜爱之情。
三人忙忙碌碌,把寒竹舍后山的各种树枝用斧子砍了下来,要在前院栽起来,一连好几天,终于在寒竹舍的院中央堆了一大堆树枝。
“好累啊!”
云忆和钱满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下,钱满用袖子轻轻扇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梦甲茗则坐在大青石上趴在了石桌上,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只有钟离幻不动弹,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如果不是微风吹动他的衣摆和发丝,那简直就是一尊神像,紧腰翠绿青纱衣,少了一丝稚嫩,多了一份成熟的俊雅,配着这翠竹简直就是玉树临竹,美的出尘,美的脱俗。
“喂,钟离师兄,有没有柴刀啊?”云忆斜坐在地下用乾坤扇着风。
“要柴刀做什么?”
云忆喊道:“砍竹子啊!把左面这些竹子都砍了,右边的留着,以后左边是红花,右边是绿竹,红配绿绝配呀!”
“俗气!”穷满对他的审美一点都不认同。
嗖!
云忆刚说完,就只见钟离幻腾空而起,轻飘飘的落在了竹子上空。
“哇!好美啊!”钱满把手放在额头,遮住了阳光。
随后,钟离幻手中竹箫一转,悬在半空中,优雅的吹了起来,萧声却是如含泪之悲音,如泣血之哀鸣,云忆此时才明白他的仙剑为什么叫泣血了,绿色纱衣配着蓝天白云在风中轻轻摆动,地下三个人看的都傻了眼。
随着泣血般的萧音,钟离幻被绿色光晕团团围住,慢慢的这些光晕飘向每一根根细竹,紧接着左边整片竹林接二连三的全部倒下了。
这还不够,萧音似乎更沉了,直锥心脏,伴随着突然转变的萧音,这些倒下的竹子齐刷刷地飞了起来,然后好像会听话一样,立在了用竹子编织的阑珊上。
钱满感叹道:“哇!竹萧还能吹折竹子啊!那会不会吹死人?我要也能这样就好了!”
云忆笑哼了一声,带有傲气的道:“你也只能想想而已了。”
切!你也只是想想。
梦甲茗不说话,抬头仰望着他,他觉得这个人绝对不是人间来的,美得让他想要跪拜,美的让他面红耳赤,美的让他意乱神迷。
云忆心里却想,好看是真的很好看,但是如此悲哀之音,他不希望再听第二次。
是何等孤独之人,才可以吹出如此叫人心碎了想要泣血的音,他不敢想,这个人十五年来到底是何等孤独落寞。
就在三个人各有想法的时候,钟离幻已飘然落在了他们面前,道:“现在可以了吗?”
这都不可以,那怎样才叫可以?
“可以是可以了,但是,这么多树枝,要一棵一棵的栽吗?”钱满咽了咽唾沫紧张的说。
“是的”
“!”
钟离幻是真的要一棵一棵的种,他一点也没有开玩笑,其中想法猜不透。
钱满结巴道:“钟离师兄,那个,那个二师兄早上说,找我有事儿,这样,我明天再来......”
说完一溜烟跑了。
“……”
“哇!钟离师兄,他这是鞋底抹油了吗?溜的好快哦!”云忆嘴里咬着竹叶。
“嗯!”
钱满已经溜了,云忆看了一眼疲惫的梦甲茗,有点于心不忍:“梦师弟,你也回去吧!你已经累了好几天了,师父不让你干这些的,你别再辛苦了。”
来缥缈峰都一年了,大家都越长越高了,身体也壮了不少,就是这个梦甲茗没长多少,细胳膊细腿的,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梦甲茗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没关系,我不累!”说不累,胸口上下起伏个不停,殷桃般的唇微微张着呼气,云忆觉得这种嘴巴不应该是男人长的。
云忆琢磨了一会,说:“好了,别逞强了,回去好好练功,你的仙术可是很差哦!”
“好吧!那钟离师兄,云师兄,我先回去了。”
云忆:“嗯,去吧。”
钟离幻:“梦师弟,请慢走!”
“告辞!”梦甲茗说完便一边抹汗一边慢慢的走了。
看着梦甲茗疲惫又弱小的背影,云忆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含着竹叶道:“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梦师弟走路在扭屁股?”
钟离幻:“……”钟离幻别过了头,没看。
“真的,你看啊!”
“你,你这是什么毛病?”
正在他看着梦甲茗的背影思忖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帕子,他顺着素帕的方向把目光向上移动,直到移向钟离幻的侧脸上。
云忆盯着钟离幻的脸,接过了帕子。
他把帕子拉开一看,只见这丝帕上面绣了两根细小的翠竹,还有两个字:“沐心”
云忆心中在开花,面上却毫无表情,他在重复着一句话,出息一点,出息一点。
他看着手中的帕子淡淡的问道:“干什么?”
钟离幻把头拧成了四十五度:“擦汗。”
“会不会给的太迟了些?我都休息好一会儿了。”
“帕子只有一个。”钟离幻依然把头拧过去一边,看着地下的树枝。
云忆看着钟离幻的脖颈,那喉结被阳光照射出了高高的阴影,他觉得他可能是疯了。
他也没再说话,也没用帕子擦汗,在没有让钟离幻看见的情况下把帕子装进了自己的胸口。
钟离幻听到了微微的动静,以为他在擦汗,便说:“用完了还我。”
云忆道:“明天还要用的,用完再还你”。
钟离幻没在说话,也没转过脸。
云忆端详着一地的树枝,无力的说:“师兄,真的要一棵一棵的种吗?”
“是,”钟离幻的态度很坚定,他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用自己的双手把这些树种起来,十五年了,他已经厌倦了用仙术。
“可是,你也可以用仙术啊,”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不想他再用竹萧了,那样令人断肠的萧音,他不想再听。
“我帮你!”
云韶华:“......”
云忆一愣,钟离幻继续说道:“一起种。”
“……”云忆惊讶的片刻,心想:你帮我?不是我在给你的地方种树吗?应该是我帮你才对,算了,谁帮谁都一样,反正都是要干活的。
于是两个人马不停蹄的开始干了起来,钟离幻说是帮忙,还不如说是打搅,什么也干不好,笨手笨脚的,弄的云忆一直受伤,大多时候,云忆也只能让他一旁看着,偶尔让他扶一扶树枝,免得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辛辛苦苦忙碌了七八天,终于栽完了!
看着这些成果,两个人坐在大青石上很是欣慰。
“师兄,你说这些树枝,连个根都没有,他能活吗?要不你给输点儿灵力吧!”云忆害怕他们活不了,万一都死了,辛苦全白费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摇着乾坤扇,把耳边的发丝轻轻扇起,耳根处的细小汗珠顺着脖子轻轻的滑落,钟离幻看了一眼,立马拧过了头,说道:“输入了灵力就会成精,飘渺峰土质不似人间的,扔哪儿都能活。”
“啊!厉害!怪不得师兄长成这样,土质的问题啊!”
“师兄,”他的这一声师兄,叫的人发毛,云忆自己都觉得别扭,他觉得他越来越不像话了,他觉得那刚才不是他的声音。
“嗯!”钟离幻应了一声,他好像没听出什么特别的。
云忆说:“我是正月十五出生的,”突然告诉别人这个,是想在生辰那天讨个礼物吗?
“知道”钟离幻背对着他。
“你也是正月十五出生的对不对?”他也没有背对着钟离幻,头侧过一点。
“是!”
云忆一字一字的说:“所以我们是不是非常有缘,天下这么大,两个人同年同月已是不易,何况还是同日。”
“所以呢?”
云忆倏地起身,站在了钟离幻对面:“所以我们结拜吧”,他说的很快,很唐突,一双桃花眼尽情的散发着它的诱惑。
钟离幻:“......”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云忆,不说话。
“来吧来吧!”
他拉拉扯扯把钟离幻拉到了一棵梅花树下,顺手折了两枝梅花,一人一枝,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还把钟离幻拽着跪到了自己身边,举起梅花枝在胸前,钟离幻只好照他而做。
云忆道:“苍天厚土,翠竹红花,为我见证,我云忆云韶华......”
钟离幻:“我钟离幻,钟离沐心......”
一起说道:“愿今日与钟离幻\/云忆皆为挚爱兄弟,从今生死相托,祸福相依,永不离弃,即已同年同月同日生,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愿,断燕孤鸿,凄苦一生!”然后深深地三拜。
日月同鉴!!!
两个人又坐在大青石上发起了呆,忽然云忆想起了一个问题:“师兄,你说咱俩谁作哥哥,谁作弟弟?”
两个人一样大,谁长谁幼云忆一定要弄个明白,而钟离幻心想,绝不做弟弟。
云忆灵机一动:“这样吧,我折一枝梅花,咱们猜这枝梅上面有几朵花,只说双或者单就可以了,谁猜对谁作大,如何?”
钟离幻不答,觉得不如何。
于是云忆便从一棵梅花树上折了一枝梅花放在了后背,挑了一下眉,半眯着眼睛道:“师兄先猜。”
“双”,不管对不对,他都会说双,因为他已经单了十五年了。
云忆:“那我猜单”,在钟离幻看不见的后背,他轻轻摘下一朵花,用手指轻轻一弹,一朵花便轻轻的飞走了。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十六朵,啊?是双啊,看来我要吃亏了!”
两个人眼神一对看,钟离幻不答话。
“兄长?”
“嗯!”
“哥哥。”
钟离幻简直要吐了,细长的凤眸瞪了一眼,无奈的答应了一声:“嗯!”
“好听吗?”云忆用坏坏的眼神偷偷看着钟离幻的侧脸,这张脸他开始挥之不去了。
“无聊,”
钟离幻嘴上说着无聊,心里却也觉得真的很温暖,本以为自己一个人会孤独一生,没有父母,没有伴侣,也没有朋友,谁知这个人突然成了他的弟弟,他希望......,希望什么,他不敢再奢望,不管什么身份,只要陪在他身边就好,这一点点恩惠已经是老天爷莫大慈悲,他不敢再贪心。
云忆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真的很神秘,他想一探到底。
没想到如此冰冷,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寒竹倾君会成为他的哥哥,他感觉到了一种特有的征服感。
本以为自己一个人要在这俗不可耐的尘世接受命运的安排,本以为自己要浪荡一生,蹉跎一生,没想到,突然出现了一个让他心脏复苏的哥哥,他希望......希望什么,他也不敢奢望,不管什么身份,只要是他心中挂念就好,这一点点怜爱已是上天最大的悲悯,他不敢贪心,他也没资格再有任何多一点点的索要。
云忆:“借一下你的泣血呗”,他突然有一个冲动的想法,他想要压下去,但是他压不住,于是心不由主的说了出来。
“干什么?”借什么不好要借竹萧?
“哎呀!你就借一下呗!”他一把抢了过去。
钟离幻:“........”
云忆手拿泣血萧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很是精致的小东西,白色玉坠,里面还有淡淡的绿花纹儿,上面配着配绿色的穗子,既小巧又玲珑,他二话不说,便系到了竹萧的上面,从此,这竹萧便有了自己的配饰,他左看看右看看:“真配!”
“!”钟离幻夺了过去,装作很不在意的看了一眼。
云忆尽可能的抓住钟离幻的每一个神情,把手伸到了他眼前。
钟离幻:“什么?”
“我都给你玉坠了,那可是我自小就有的,我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随便送人的。”他的意思显而易见,也要钟离幻想给他一个东西。
钟离幻目光落在云忆的胸口:“手帕不是在你怀里吗?”
云忆以为他忘记了手帕的事儿:“那个,那个太,太,那个是女人用的,我不能让别人看见的。”
“女人用的?”
“哦,我的意思是说,我拿着太女人了。”
“没了”的确,他真的没有什么东西了,他既不爱钱财也不喜欢配饰,有的也只是一方帕子,还是他......
云忆一把从钟离幻手中的竹箫上揪了两片竹叶。
此竹叶不比寻常竹叶,常年青翠欲滴,不会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