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七郎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每天往返在汉王府与相国公府之间,悉心为公孙瀚东指定的五人查漏补缺。
轩辕伯府并未因循守旧,四十九天一过,就让公孙昆山、令狐华雄、黄攀、成沧、东方渠几人返京,知道他们都有公事要做、有前程要闯。公孙安平非大夫人所出,也将在守孝百天后重返自己的岗位。
随几人入京的,还有黎云胜。燕子坪派出在西湖受伤后痊愈的郑罡与他的师弟章华,到山丹接替黎云胜。郑罡个人的实力肯定不及老黎,加上章华,应当不会影响山丹马场那边的整体战力。
“黎叔,崆峒派彻底与西关盟断绝往来了?”赵璂问。
“在老黄的策划下,你卢师父、老黄、蓝前辈、郭前辈、老伍和我,灭了掌门、堂主、护法等骨干二十多人,拆了他们的总堂,凡是手上有命案的全部废除武功。崆峒的名号虽在,却也只与一般的拳馆无异,能拿得出手的最多二流身手。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到半年前的水平。对西关盟而言,这点实力很是鸡肋。加上现在的当家人路云龙是一个很正的人,武功目前不咋样,但人品却是一流。”黎云胜道。
崆峒派是西关盟旗下与虎头寨、苟家庄、麒麟洞齐名的四大支柱,也是十大门派中唯一一个与苍龙堡结盟的。这些年崆峒派在掌门麻太郎的带领下,作恶多端,那名声真是如同挂在山巅的粪桶。不时出黑拳、使阴招与燕子坪作对,成为西关盟与中原武林对抗中冲在最前面的打手。
这次燕子坪四大客卿出动蓝、郭两位,加上四个一流高手,黄亚峻和刘天丞是打定主意要把崆峒派从十大门派中除名,没有让其灭门就厚道仁慈的了。
“经过大半年持续不断的打击,苍龙堡经营多年的西关盟损失严重,不但实力下降,还让有些观望骑墙之人认清现实,不敢与西关盟走得太近。自从西门烈几人被灭,现在江湖中谈西门而色变的现象逐渐改变。据天机庐各地的信息汇总,西关盟的探子、暗哨几乎都停止活动。与他们联系紧密的狼魈和血蝙蝠生意也下降很多。”黄攀接着道。
“不可松懈,持续跟进。作为枭雄的西门家族不可能就这么认输,他们一定是躲在暗处,等待机会。”赵璂道。
“是的。唐门、狼魈和血蝙蝠是西关盟旗下干脏活的主力,黄攀啊,希望天机庐的弟兄们尽快把他们的老巢找出来,力争早日铲除,这会让武林少去不少冤魂。”黎云胜道。
“是的,黎叔。这三颗毒瘤比兔子还狡猾,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不过,弟兄们一定会继续努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黄攀回答。
白程长老与慕容顿在京畿道又招募到近三百余青壮弟子帮众,其中女子有七八十人。由京兆分舵分舵主米平领队去山丹。他返回后也将成为帮主赵璂的护法之一,京兆分舵的舵主由副舵主杨桡接任。
白长老与慕容护法负责为官宦商贾等看家护院一事,已有序铺开,京畿道分堂主段杰对此则颇为上心。作为首善之地的京城对护院的需求极其巨大,当然此中带来的利益也是相当诱人。既然总舵已放开口子让他们按照拟订的章程做,堂主舵主们岂会甘于人后?
秋风起,蟹脚痒。两江道出产的湖蟹大量运到京城,内务府送来两筐肥美的贡蟹。扬州盐商刘宏也派人专门送了几筐到分堂,委托帮中弟子转给赵璂,说是自家蟹田产的。刘家送来的螃蟹竟然比贡蟹还大。安允才按赵璂的吩咐把湖蟹分给寄居在府的亲朋好友,当然礼仁坊五号院、公孙尚书府也不会落下。
东西再好,也不能多吃,这不就出事了。
令狐华雄之妻韩蕙兰已有四月身孕,原计划中秋节过后就返回玄武宫安心养胎。不料贪嘴,多吃了几只螃蟹,当晚便肚痛如绞,不幸早产!好得其余三位孕妇无碍,否则这螃蟹的罪过就大了。
“华雄,事已如此,你也不要自责了。你和三嫂都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眼下要紧的是,把三嫂身体和精神调理好。”赵璂安慰道,这是他最近两天第五次踏进这个院子,虽不能进到令狐华雄两口子的卧室,每次来都要事无巨细的查问,以减少心中的愧疚。这个事怨不到他身上,可作为主人和兄弟赵璂也当上心不是?
“唉!都怪我,安叔提醒过我的,说孕妇吃一只尝一尝鲜就可以了。唉……”令狐华雄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疲惫不堪、自责不已。
韩蕙兰出身官宦之家,但久居相对贫瘠的晋绥道,难以吃到水乡湖鲜确也不足为奇。
“华雄有啥需要直接找安叔,不用客气。青芷姐姐、玮姐、敏敏你们就多陪陪三嫂吧。”赵璂对几人道。
“这个不用你费心。你忙去吧。”赵玮道。
与赵璂一同走出院子还有臧平,她现在是王府女眷中最年长的,各方面经验都很丰富。
“臧姨,三嫂性命无碍,但亏损严重,可有啥好方法补救?”赵璂问。
“小璂不用操心这些,我们自会处理。只是他们夫妻二人以后想再要孩子可能有点难了。唉!”韩蕙兰作为自家儿媳的亲嫂子,实打实的姻亲,臧平肯定不会马虎。
“哦?是大夫说的吗?”赵璂停下脚步,急切的追问。
臧平点了点头,眼中充满怜悯与无奈。
“唉!”赵璂重重的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除了遗憾,还能怪谁?
转眼就到中秋。长公主邀请黄七郎夫妇到府过节,刘天燕、令狐青萝与黄莲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申末,赵璂则陪同父母一起入宫,要与祖父母一道赏月。
在皇帝的寝宫修德殿前,为祭月而设的香案早已准备妥当,一个中年太监领着几个小内侍在悉心照看着。
梁王夫妇及世子轩辕坤泽、周王夫妇及世子轩辕坤厚比太子一家到得还早,在修德殿前小声交谈,等候召见。梁王一改往日的冷漠,热情的与兄嫂打招呼。
“侄儿给梁王叔、周王叔请安!”轩辕坤熙恭恭敬敬对二位叔父行礼道。
“坤熙不必多礼!”周王回答微笑着道,梁王点头回应。
“三位殿下,陛下有请。”内侍过来传话。
看来今日皇帝只通知了三位最年长皇子,其他人都未获邀。
三家九口人进殿行礼完毕,依次落座。殿内除皇帝、皇后外,还有几位年长的妃嫔。
“今天是中秋佳节,往年宫中都要大肆热闹一番。一来今春朕刚过完大寿,没必要再铺张浪费,二呢就是朕这些日子想清静清静。所以就宣了你们三个年长的过来陪朕与皇后等说说话,赏赏月。”皇帝道。
“赏坤熙、坤泽、坤厚每人一对玉兔,你们几个大人就算了。”皇后道。
“谢娘娘赏赐!”三个孙辈齐整整的躬身回答。
去年是皇帝秉政以来灾害最重的一年,朝廷赋税紧张,年初皇帝大寿各地的贡品、贺礼是不少,让内务府府库充盈些许。现在看来,帝后都没打算大手大脚的开支。
“陛下、娘娘,时辰已到,请进香。”内监总管寇公公道。
“好。”皇帝起身来到殿外,其余人鱼贯而行。
满月高悬,四周宁静如野。清幽的月光洒在明黄色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迷人的圣洁之光。执戟握枪的侍卫笔挺的站着,枪尖上隐隐闪现的寒光警示着这里是不可擅入之地。
香案正前方挂着宫廷画师新近画成的月神图,钦天监、礼部的官员静立在侧。
香案得左右各有一桌,桌上摆满各种瓜果,还有几束桂枝,最醒目的当然是桌子中间那两个硕大的月饼。从御花园采下不久的桂枝新鲜得很,空气中都弥漫着沁人的花香,让人心醉。
总管太监寇公公用尖锐不乏醇厚的嗓音,抑扬顿挫的诵读由礼部拟写的祭文。祭文辞藻堆砌,悦耳悦心,但华而不实,不过很是应景。
颂毕,皇帝来到香案旁,内侍端来银盆,皇帝净完手,礼部的官员双手奉上一炷特制得长香。
皇帝手持点燃的长香对着月神图拜了三拜,举头凝视苍穹上高悬的玉盘片刻,然后把香插到香炉中。
皇后也依礼上香。
皇帝亲手把写着祭文的黄纸点燃,投进香炉。
内侍取来一把精致的银刀,请陛下为大家切分月饼。
吃完月饼,祭月仪式就算完了。
内侍领头,一群人踏着月色默默的往御花园而去。皇帝不开口,其他自然禁声,连脚步也轻了许多。
“老三,你们哪日动身北上?”皇帝问道。
“双方约定九月初九那天开赛,我们打算二十动身北上。”梁王回道。
“擂台设在何处?”皇帝继续问。
“两国的缓冲地带,一个叫苏尼特的地方。云中往北约四百里吧。”梁王道。
“哦?朕曾经去过那里,有几个不大的水洼子,甚为难得。”皇帝道。
“这次擂台赛,是双方宗室的一次较劲。我泱泱华夏,数千万子民,断不可输给数量不过百万有余、只会牧马弯弓的蛮子。”皇帝道。
“是!父皇!这就要看坤熙、煜相等人的表现了。儿臣马上杀敌没有问题,可一对一的捉对厮杀,就力有不逮。”梁王的脚步稍微停了一下,扭过已向后转了一半的脸,恢复节奏,继续向前。
皇帝与梁王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到所有人耳中,既然王叔点了将,他就不得不回应。
“陛下,请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尽全力确保皇室神威不减,我轩辕王朝的威名不坠!哪怕流血负伤也在所不惜!”轩辕坤熙沉声道。
“好,好,好!能胜固然最好,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世上没有常胜的将军,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坤熙你们都还年轻,是我轩辕王朝未来的希望。擂台上刀剑无眼,除了力争取胜外,还要懂得保存实力。老三啊,这次擂台朕除了要看到胜利外,还要看到所有人必须平安的回来!”皇帝道。
“父皇,双方都是练家子,哪个没几分脾气?儿臣可不敢保证他们在台下是否会私自约斗。”梁王道。
“陛下,御花园到了。”寇公公的声音传来,刚好打断皇帝与梁王的对话。
太子夫妇闻言,步履已变得沉重,坤熙感受到父母心中的不安。箭在弦上,哪能不发?他握了握拳头,再轻轻松开,心情归于平静。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都必须一往无前的冲过去,至于结果如何,到时当知。根据天机庐与黄羽卫收罗来的消息,北狄那边与西关盟勾结,有几个人实力不俗,但他相信自己的身手,更相信师友的能耐。
御花园的桂花香气更为强烈,桂树上挂着精致的宫灯,里面换了较细的蜡烛,不甚明亮。
树影下轩辕坤熙看到了阚泽的身影,他在离皇帝不到二丈的地方站着,鹰隼般的目光注视着全场。
坤熙不由得想起那个叫包梓的小太监,天赋不突出,可那能吃苦的劲头实在让人感动。练功不到一年的半大人儿,竟然可以与王府侍卫斗个旗鼓相当。以后有空,是要为其指点指点,架不住数十年后就是阚泽第二了。
御座前的桌案上摆放着瓜果糕点、香茶酒盏。另有七八张稍小的桌子,也摆着各种吃食,每张桌前摆放着三个绣墩。
早到的嫔妃和宫娥、内侍跪迎圣驾到来。
“都起来,入座吧。”皇帝一边说,一边入座。
“谢陛下!”众人起身,各自按照自己的品级坐到相应位置。
满月高悬,清晖泠泠。月宫清冷,人间欢腾。帝王家的团圆之夜才拉开帷幕。
“来,来,来!赏月怎能无酒?大家共饮一杯吧!”皇帝今日兴致颇高,刚坐稳就要喝酒。
……
北狄大草原,青草泛黄,晚间还有些微凉。天幕中的那轮明月今夜格外明亮,视力好的人可以看清百丈之外的羊群。
一个破旧的帐篷里,四个汉子正大口吃肉,大碗喝着酒。
“这马奶酒与中原的粮食酒比,差得有点大!”刘洋道。
“是。不过在这人烟稀少的苦寒之地能喝到酒,也很不错了。”向天峰道。
“喝多了,都是醉,那感觉都一样。”说话的是禽察尔。他很有语言天赋,经过大半年的相处,他的中原官话说得字正腔圆。
“比武的日子定在重阳那天,我们也是时候南归,与帮主他们汇合了。”向天峰道。
“刘叔,你认为帮主现在的修为到哪一步了?”一直沉默的三霜开口道。
刘洋放下筷子,一口喝干杯中酒,并未着急回话。其余三人也停下手来,都在静等他的答复。
“半年前,老黎、老田我们三人都认为,如果帮主用剑与人进行生死大战,当能与云楠真人一较高下,只用拳掌与闵端也是旗鼓相当,用枪加棒的话肯定能完胜成忠全。”刘洋缓缓的道。
三人对视一眼,还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刘叔,又过了小半年。还有高人指点,你觉得综合起来有没有进入十大的可能?”作为结义兄弟的向天峰关切的问。
刘洋沉思片刻,接着道:“年初与老黄同战东方松,二人都是以伤换命才取得的先机,而东方松最后还是死在海天的剑下。可见十大的实力是多么恐怖。就是说我与老黎、老田联手也最多能和排名第十的人斗个平手,要想取对方性命是相当的困难。帮主虽有高人指点,底子也过硬,奈何时间还是有些仓促。我个人觉得今年的高手榜,帮主的排名不会太高,更进不了十大。但,如果与人搏命的话,非十大高手难以获胜。”
“哦!在不到弱冠之年就如此厉害,也是相当难得!”三霜道。
“好了,你们三个现在联手都还不是我的对手,少去想那些过于遥远的事。喝完,都去练功。咱们明天就缓缓南行,争取再搞到几匹好马。”刘洋道。
……
西北的山丹皇家马场,一座用来了望的高台上,几个汉子提着酒壶也在赏月。
“柳兄,听闻马上又有一批新的弟兄抵达,其中还有不少女子。这是打算让大家长住下来吗?”章华问柳太平。
“老章。你觉得此地如何?”柳太平反问道。
章华灌了一口酒,说道:“金张掖银武威,与天府之国的巴蜀和鱼米之乡的江南比是要差不少,但与干旱荒凉的西域比要强百倍。”
“是啊,这么好的地方,就是人太少。”郑罡接着道。
“丐帮数十万弟兄,如果有五分之一愿意迁居河西,不但能自食其力满足温饱,还能帮助朝廷稳固边防,何乐不为?”柳太平道。
“想来,这也是柳兄自告奋勇前来此地的初衷?”郑罡道。
“是的。丐帮弟兄大多是失去土地的贫农及他们的后裔,还有无依无靠的孤寡,且都不是游手好闲之辈。以前苦于生计,又无人牵线领头。只能舍去脸皮,为一口残汤剩水去乞讨。西北地广人稀,特别是甘凉几州,不但土地肥沃,有利耕作,关键是很多地方还未开垦。但此地又临近边关,若无朝廷点头,我等也不可能在此落脚。这次赵璂借着黄羽卫的光,先试探性的派出青壮弟子前来受训。除了协助马场防卫,帮忙养马外,也是在为以后王师西出玉门关,大规模移民实边打前站。眼下及后面陆续到来的弟子不但要勤练武功,接下来还要练习战阵和弓马,为大军西征做准备。”柳太平道。
“但,赵璂目前只是皇长孙,他还不能主导朝局。万一他不能成为储君,我们这些努力不是白费了吗?”章华道。
“那也没关系。起码我丐帮在甘凉二州的实力大增,这些受过训练的弟兄无论将来是留是走,都能获益。”柳太平微笑着回答,他举起酒壶朝东方晃了晃,也喝了一大口。
“咳!咳!”郑罡被酒呛了一下,接话道:“柳兄,原来是做生意的高手啊!这真是一笔包赚不赔的买卖。哈哈哈哈…”
“柳兄,那些女子到底如何分配?这可是僧多粥少,不够分啊!”章华问道。
“我也在为这个事头疼,你们可有啥主意?”柳太平收起笑脸,郑重的道。
不但郑、章二人,他的两位护法许麟、宋威也都摇了摇头。这确实是很伤脑筋的事儿!
赵璂叫来白程、慕容顿和段杰,把帮中事务做了一些安排。他不在京城的日子,由白长老会同二人共决帮务,米平返回也加入其中。
又分别给申屠疆、卢微、黄亚峻、公孙锦平、令狐文渊及赵任强写信,让黄攀寄出。
次日,轩辕坤熙带着安允才及王府长史,带着礼物,第一次上崔府正式拜见自己岳父岳母。除了正式认亲,二就是告知他们,自己即将远行。待他平安返京后,就商量二人的婚期。
轩辕坤熙选在此时去崔家,明确崔梅汐的正妃地位。就是希望他不在京城的日子,能多几个人帮他盯着朝堂,不让有心人做文章。
“大学士请留步!我们已是一家人,万勿多礼!”轩辕坤熙道。
“殿下,此去北狄请多保重!老朽在此等候殿下凯旋。”须发皆白的崔庸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崔府上下今天个个都喜气洋洋。
“好!到时候我再来陪大学士多喝几杯!”轩辕坤熙微笑着道。
“一言为定!”崔庸提高嗓门,大声回答。
出了崔家,轩辕坤熙几人又到长公主府、淇国公府拜访,最后独自一人去了公孙瀚东府中。
八月二十日,梁王带着参赛者、蕃政院、鸿胪寺、黄羽卫的官员及卫队六百多人,浩浩荡荡地出北门,向着大草原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