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一年。
我开始逐渐期盼着每一年的生辰,等着你那一卷书信。
今年年初,官员进行了大换。
两位丞相皆告老回乡。
朕又立李斯和冯去疾为相。冯劫为御史大夫。
冯去疾担任御史大夫这几年,是有才干,之前你提过他,想必其人在你卜筮之中,能在大秦有所作为,故立为右丞相。
李斯此人,朕最爱之,早时就想立为丞相,可奈何前辈依旧宝刀未老,只能委屈他先做几年廷尉,考虑到其常被其他官员忌惮,故只封左丞相。
蒙毅不愧是蒙恬之弟,所交付之事皆做得甚是完美。朕甚是欣慰。
后赵高触犯法律,获大罪入狱,朕特命令大臣蒙毅审理。
蒙毅将案情及其审理结果呈请于朕。审理的结果是赵高被定为死罪,解除官职,剥夺出入宫中禁内的宦籍,听候行刑。
可谁知他在狱中修了一封书。
那卷竹简原本不想打开,可奈何他在竹简外侧写的那几个字跟你的毫无区别,我身不由己地将其打开。
看到这字迹,不由得又怀念起你当时练字的模样。
此书全篇诉说了他的忠心耿耿,他还夸奖蒙毅严格执法,自知无法脱罪,特意修书诉衷对朕的敬佩赞扬。
他还特意加了一句。
“陛下万分辛苦,切不能再为臣之罪而劳累。臣前教夫人书法,夫人若在世,定能继续为陛下分忧。”
你若在世,肯定不忍先前教自己的先生被处死刑。
朕又惜才不忍,念及赵高行事敏捷勤奋,才能特出难得,下令赦免赵高,恢复其中车府令的官职。
你虽说过让我小心他,可朕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令朕值得担心的地方。
他在任期间,勤勤恳恳,做事细致,毫无差错。况且他只是宦官,朕实在不知他能有什么值得小心之处。
夏日一晚,腰又开始痛。
批完奏章,回到床榻躺下。
“干葛、白术、人参、石膏各三钱,麦冬三两,茯苓五钱,半夏一钱。”她一字一字写下,边写边念着。
“皇上,臣妾先行告退。”她自顾自地行礼退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回来了,端着一碗药,闻着甚苦。
我不禁咽了咽口水。
“皇上定是劳累久坐导致的腰痛。臣妾特意熬了一服药。”她坐在我身侧,勺子上上下下地翻动着。
她又吹了吹,自己先喝了一口,表情瞬变,良久才发话:“皇上放心,臣妾试了,绝对没问题。”
她的药方不会是自己配的吧。
有些担忧地喝完药,她又把我扶着回了床,脱了衣,让我趴着躺下。
那药甚苦,甚至我都宁愿受着这腰痛。
她又命人把刚烧的热水端了来,用毛巾沾湿敷在我的腰上。
好烫。
紧接着是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觉之前的劳累瞬间化为乌有。
她正欲走,我右手拉住了她的左手,稍一用力,她就倒了下来,落入了我怀里。
我环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脖子,落在脸颊上。
她埋在我的胸前,手环过肩膀搭在后背上。她又抬起头,那红透了的嘴唇娇艳欲滴。
她双眼贪婪地弯着,带着一丝欲求不满的微笑靠了过来,含住了我的上唇。
花香溢满全身。
她离开了我的唇,又假意靠近停在了其侧,轻轻地喘息着。我垂下眼,看向另一侧,唇溜了过去,紧紧地贴着。
意犹未尽。
痛得醒了来,身边却无人。
把子佩喊了来,让她去煎药,她却已经煎好送了来。
“洛夫人吩咐过奴婢,若陛下又痛了,就为陛下煎这服药。”
朕接过那碗,喝了下,这药好像并不苦。
翌日,在下朝后的大殿里,李斯领了一女子进来。
她先是从殿外小步走近,后突然又放宽了步子,似带了徐徐清风。
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与你的初遇。
“臣女参见陛下。”
这声音也如同你那般清耳悦心。
我先是愣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我惊住了,我霎时都以为你还是不舍,终于肯来见我了。
长得与你有九分相像。
和你牵手漫步,和你共过生辰,和你深夜理政,此前种种在我脑内一幕幕上演。
我不断地压抑着自己想动的双腿。
我好想,好想,跑过去抱住你。
可她看到我立马低下了头,她的眼里只有胆怯和敬畏。
李斯已经喊了几句陛下。
朕这才回神过来。
长得像又如何,声音像又如何,就算性格像又如何,她终归不是你。
你眼中的热烈火焰,是我再也不能触碰的温暖。
她的眼里是朕,你的眼里是我。
“李斯,待遇到令她朝思暮想之人,记得大办一场。”你随了你的愿,所以朕希望她也能随她的愿。
他们悻悻地退下。我一人坐在大殿里,久久未动。
今年难得空闲,便又想起去秋猎。
那鞍依旧锃亮,一人坐在马上时,觉得有些空荡。
一路上,很安静。只听到风声,鸟声,以及哒哒的马蹄声。周围都很冷清,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射了一箭又一箭,林中的几只兔子纷纷倒地,周围又传来恭贺夸赞之声。
晚膳时,厨师依旧是之前那位,在那里东张西望,见到朕来了,行礼道:“臣叩见陛下。”
他似乎还在望着,在等着谁。
“洛夫人没有一起前来吗?”他小声地问着。
一旁的李斯立马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声,他立马神情大变,叩首请罪:“臣不知此事,臣该死,还望陛下恕罪。”
“你问夫人作甚?”
“臣先前和洛夫人学过一道菜,如今已经熟练了,想着和洛夫人切磋一下厨艺。”他小声地说道。
想必学的就是那道菜吧。
朕立即下令让那人做。
依旧是那个香味,依旧是同样的菜,朕邀请了丞相试吃,他吃了一口便夸赞不绝。
看他的神情应当是极其美味的。
朕放心地吃了,第一口,是惊喜,第二口,是失望。
味道极好,可总觉得没有初次吃得好吃。
“陛下,是不合胃口吗?”李斯在一旁细声问道。
罢了,能有几人比得过你的厨艺。
朕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兔肉,又夹了一块,细细品尝。
李斯在旁边突然开口道:“臣有一言。”
“讲。”朕继续吃着,虽然不及她做的,但貌似比御膳房做的好吃些。
“洛夫人曾经让臣试吃过糕点。”他缓缓地讲着,“可是臣觉得虽好吃,却不如臣夫人所做的饼香。”
“丞相总能一语中的。”朕看着那肉笑了笑,放入嘴里嚼烂了吞下。
不是因为菜不好吃,而是因为做菜的人不是你。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角,猛地落了下去。
朕定然不会像这太阳,潦草落幕。
徐福那边仍旧没有消息。
也是,只过了一年,若真有那么容易求得,那岂不是天下人都会为了那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