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个人视角,主观色彩较重,若不喜欢可以直接跳到赵高篡改遗诏那里】
我与弟弟皆出生于隐宫。我们从小被母亲一人带大。
宫里向来恃强凌弱,弟弟年纪小,为了保护弟弟,我受尽欺负,在宫里每天生不如死。
母亲还常说,一定是我的原因,否则他们怎会只打我。
那一日,他们又对我拳脚相向,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我甚至想着,死了也好,这样也不用再受这份痛苦了。
可就这样当我想着的时候,一个清泠的女声响了起来,围在我旁边的人立马散去。
漆黑的周围顿时明亮了起来。
我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绝伦的声音,如同溪水潺潺。我甚至觉得我走入了仙境,柳枝一条条垂下,伴随着她的声音起伏,鸟语花香,似乎还有云烟萦绕。
她亲手为我包扎了伤口,这才看清她的脸。只看了一眼,便被深深吸引,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她温柔的双眼弯起来像月牙,上扬的嘴角,柔和地笑着,轻声细语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洁白得像清晨的云雾。那双为我包扎伤口的手不同于母亲粗糙的双手,细腻得就如同世界上最柔软的绸缎。她的每一根发丝飘在空中,还残留着些许花香。
她说,我要好好读书,之后一定能飞黄腾达。
那一刻我感觉我有了活下去的憧憬。
她说得对,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要他们日后都为我的成功而后悔!
她给了我这一生第一个愿望,活着。
她还为我做了一身冬衣,那衣服和母亲做的不同,格外暖和。
我打听了很久,才知道,那位是新进宫的妃子,也就是秦王的女人。她叫王洛。
这名字,真好听。久闻洛神之名,说不定她就是洛神下凡。至少,在我心中,她就是神女般的存在。
为此,我发奋图强,努力学习律法和驾车,苦练书法,终于有日让秦王知道了我。
他知我颇有天赋,仅八年就可以轻松驾驭六辔轻车,便令我为中车府令掌车与。(一般至少十年才能驾驭)
又见我书法甚佳,特令我前去一人宫中教习书法。到宫中的时候看见是她,别提我有多激动了。
想到日后可以周周见她,我就难掩心中激动,可是我又不敢直视她,每次看到她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我的时候,我总觉得十分奢侈,只能低着头躲避她的视线。
陪她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期待与她相见。
不在她身旁的时候,期待时间过得快一些,这样就可以和她见面,在她身旁的时候,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这样就可以多陪她一会儿。
偶尔秦王会来视察,她在他身旁貌似又换了一副模样。
秦王此人,我发自内心佩服,他可以见微知着,从言行举止便可判断此人是否有才干,而且适合做何职。而且他极具政治远见,明明还比我小一岁,却已经超越了大部分同龄人甚至其他年长之人。
在我眼里,她是神女般的存在,便只能与秦王此般之人相配,所以我选择在暗处,默默地陪伴她。
我听说她被芈后罚了二十大板,瞬间,泣不成声,不断地打听着那边的消息。
一日过去,又一日过去,有消息说她醒了。
一夜过去,又一夜过去,有消息说她可以坐起来了。
一天过去,又一天过去,有消息说她可以下床了。
我这才放心下来。
秦王出宫之时,她又晕倒在魏夫人宫里。
那一刻,我感觉比自己受罚还要痛,恍若万箭穿心。我跑了过去,看着她被晒红的脸庞,甚是心疼。
周围人笑着说着:“这才站了好久就晕了?”
“这身体怎么行啊?之后怎么服侍大王?”
我把她抱了起来。
她很轻,找了小路快速送她回宫,婢女见到我之后,飞快地接住她,道了声谢,让我快离开。
我有些担忧,站在宫外等着消息。
得知她醒过来的时候,我才放下悬着的心。
此后,我便默默地一直跟在她周围,生怕她出岔子。
我知道她的每一个表情。
她眼睛弯着,一咧嘴,眼里闪耀着熊熊火焰,说明她极为开心,每次她见到秦王就是如此。
她只弯着嘴角,眼角没有变化,眼里波澜不惊,说明她只是礼貌性地微笑,她见到我便是如此。
她双眼放空,微微一笑的时候,说明她在苦笑,或者在思念。
她双眼垂着,嘴角不动的时候,说明她有些失望,有些难过。
她眉毛倒八字立着,嘴角向下撇的时候,说明她已经生气了。不过这个表情很少见。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配不上她,可是看到她,我却还是想奋不顾身地陪在她身边。
又一年,我的马惊到了几位娘娘,又是她帮我解了围。
她派人送了一令牌给我,此后,我再也没受到过欺负,有些人挑衅着我,我便拿出那个令牌,那些人立马闭了嘴。有些人不相信,我便只好请她过来,她也很宠溺着为我解难。
那一刻,我觉得真好。尽管是个小官职,但是仗着她的偏袒,我也可以在宫里肆意妄为,不再受人冷眼。
再后来,那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局面。
她是胡雪霏,长得一副妖艳样,说话听起来仿佛是故意为之
那是胡美人第一次出现在秦王身边。她还说,为了上我的书法课才抛下秦王。
我喜出望外。但仔细想想,我应当知道,只是因为秦王和胡美人在一起,她吃醋了罢。
甚至不到九月,宫中传来了她早产之事。母亲当时生我弟弟的时候就是早产,差点死过去。
我一个人偷偷地藏在她宫后,守着她,当听到她平安无恙的时候,我悬在喉咙里的心终于放下了。
十七公子夭折了,但对于我来说,她和他的孩子生死无所谓,重要的是她。她活着,便好。
此后她日日夜夜魂不守舍,我就日日夜夜跟在她身后。
她爱的那个秦王依旧在那个女人身边,我只能感叹帝王无情。
那夜,她醉倒了,看到她喝了几口,就醉了。我担忧地抢过酒瓶,我终于把我在脑海里练习过无数次的对话,说了出来。
看到她笑了出来,我这才安心下来。如果,能宽慰到她,那么我也很知足了。
她走了,走出几步就倒了下来。我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她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花香和酒香,微闭着双眼,睫毛长长地垂在脸颊,轻微地呼吸声像风吹落叶的声音。
我把她悄悄地送了回去。
而后,我路过时看到太医在她的碗里放入红花。
红花虽然有活血化瘀的功能,但是可能导致再也不能有孩子,她是那么喜爱孩子。
我还是选择告诉了她。
碗破碎的时候,她竟在担心我,担心我被碎片划伤。
那一刻,我觉得仿佛我追随一生的月光照了下来,明明是月光,为何却那么温暖呢?
之后听闻她推了那个女人,这怎么可能,她连魏美人和芈美人都没有责罚,又怎么会推她入水。
她还傻傻地跳下水去救那个女人。
我慌忙赶了过去,躲在草丛后面。
看着她湿淋淋地跪在那里。
看着秦王赶了过来,甚至没有看她一眼,走过了她,将那个女人抱了起来。
我有些震惊,君王无情,我是知道的。那一刻,我觉得,不能把她托付给秦王。
猝不及防的封宫让我不知所措。
也不知何时她可以出来了,没过多久,又出了宫。
那晚,听说她回来了,还带了一匹马,我不由得暗暗高兴,这样肯定能多见她几面。
宫里开始有了我和她的谣言,我倒是乐在其中,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带着她远离深宫,远离这个令她受了无数次伤的地方。
那天胡雪霏把我叫了过去,我对这个女人除了厌恶就是厌恶,但无奈她是尊贵的娘娘,我只得过去。这个女人说近日得了一香,听闻我博识多学,特地来请教一下。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闻了闻,哪知这香有奇效,闻过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我完全不知期间我干了些什么。
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这才醒了过来,脸有些疼,竟发现将她抵在墙边,我慌忙地后退。
我怎能做出如此不敬之举。她是秦王的女人,而我不过是一个宦官而已,若是被秦王知道了,她肯定会受牵连的。
她很聪明,猜到了那个女人所作所为,于是立马想了法子。
见到秦王之后,我们俩几乎没有露出破绽,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我被禁止进入其宫,但又被赋予了重职,兼行符玺事。
有一天,那个女人宫里围了很多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你知道吗?听说胡美人暗害了洛夫人,被大王罚了三十大板,当场就没命了。”
“那之后,我们岂不是……”
“对啊,之后我们还是离洛夫人远一些比较好。”
又有一堆人在说着。
“先前投奔洛夫人果然没错。”
“是啊是啊。”
“大王已经如此警告我们了,我们还哪儿敢不对洛夫人好。”
秦王这一招令人感到可怕,他以后若有新欢不会也要如此对她吧。
她对所有孩子都好,只要是他的孩子,无论生母是谁,她都很温柔地对他们,可唯独对胡亥不好。
于是,当秦王下令让我教他的时候,我有些开心。
其他人凭什么能得到她的好?就因为他们身上有着秦王的血脉?还有那个五公子,曾经误伤了她,她竟还为了他甚至不惜生命闯入火海。
胡亥很可怜,他从小就失去了母亲,还被过继给了这位温柔善良却因他生母而厌恶他的母妃。
这样也好,我又可以天天见到她。
齐灭之后,秦王终于完成了他的大业。
在庆功宴上,只有第一个节目令我久久难以忘怀。她的舞姿曼妙,甚至比舞姬跳得更为美丽,一步步都点进了我心里,一次次抬手,都仿佛在勾人魂魄,我看得目不转睛,生怕漏了一刻。这一刻,真的仿若神女下凡。
新一年元月朔旦,这一日是陛下寿辰,群臣都赶来庆贺,我也忝列其中。
看到她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我也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
我看到她一个人在宫外,我便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我知道那是落寞的神情。
那一年巡游,她与陛下上同坐一辆车辇,同住一个行宫。
其间陛下生病了,我看到她如影相随,尽心尽力地照顾陛下,不由得有些担心她的身子,毕竟她刚受过罚,这一路上也是风尘仆仆,难免会受风寒。
回去后,没过多久便听到了她入狱的事。
我连忙赶去咸阳狱,迎面撞上那几位娘娘,行了礼。
这几位娘娘想必都是为了她,于是我确认道:“几位娘娘莫非是为了洛夫人之事而来?”
她们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芈美人说道:“是又如何,和你无关。”
为了救她,我只能隐忍。她曾告诉过我,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臣曾受恩于夫人,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我打算和她们合作。
她们互相看了几眼,魏美人开了口:“本宫警告你,离她远一点。”
我知道当时我抱她回去的时候,魏美人也在现场。
“臣知道,但臣只是认为夫人不该入狱。”
“那你有何想法?”燕美人问道。
于是我和她们走到了咸阳宫的一个角落商讨。
“臣猜测,放钱袋之人已死,而且可能很有可能死在宫外,所以我们找不到任何证据。”
我顿了一顿,严肃地说道:“但是,我们可以伪造证据。”
“你在说什么?!”芈美人冷言道,“你这是要害她。”
“何为证据?”我抬头对上她们的不屑,“证据是让陛下相信他其真,而不是真的为真。”
她们瞬间换了一副表情,有些惊恐。
“根据臣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定会先查所有宫女,再查最近去世的宫女。”我在陛下身边也待了许久,自然能分析出他的处事风格。
“所以,我们得先将那个钱袋一比一地复刻出来。”我思考了许久才得到一个完备的方法,“然后找一个替死鬼,臣认为目前最佳人选是御膳房送饭的丫头。”
“陛下考虑周全,必定会多次询问,如此还需通知御膳房和夫人宫里的人。三方证词已然足够,想必陛下一定会采纳证据。”
我看了眼芈美人和魏美人,又想到了一法子为其增加成功概率,又说道:“陛下并不知道两位娘娘已经和夫人和好,所以还应当利用这个信息差。臣请求两位娘娘到时候先到陛下那里求情,以降低陛下的疑心。”
“陛下知道两位娘娘肯定恨透了夫人,在陛下心中你们一定不会偏袒她,所以必然不会对证据加以过多的怀疑。”
为了证明她的清白,我必须利用所有一切能利用的。我知道,如此的话,陛下有九成的可能会相信。
她们思考了良久,说道:“本宫考虑一下,你先回去。”
第二日上午芈美人召见了我。
“大人还真是料事如神。昨儿皇上真查了每个宫的宫女。”尽管赞同着,语气也有些轻蔑。
“芈姐姐说了就按你说的来。”魏美人还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
“恰好昨日李大人来过信,细细讲了那钱袋的缘由。”燕美人看向韩美人,“这样,我与韩妹妹一起把这个钱袋做出来。”
“也好。那我和瑶儿去御膳房和洛夫人宫里一趟。”芈美人点了头,旁的魏美人听到开心地点了头。
我?自然是要去物色替死鬼了。
翌日下午,好巧不巧,恰有一个送饭宫女经过,我眼都不眨地将其杀害,藏在我宫里。
随后听闻她们俩跪在门口久久没被召见,又赶了去,小声劝道:“娘娘,可以走了,明日再来吧。”
跪久了陛下容易猜到她们已经和好的可能。
她们俩听闻点了头,回了宫,路上我告诉她们明日该如何说如何演。正话反话是都要说的,否则容易引起怀疑。
另外两人进度很快,第二日早上就赶了出来,计划十分成功。
然后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心如刀绞,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血。
陛下喊我们用刑,那真是太好了!
随后几天,我和李斯在监狱里对他们用了各种各样的刑。
折磨他们的感觉简直太好了!他们这是罪有应得,我呸,活该!
之后她来谢我,看着她说不出话内心甚是难过,看她低落的神情就知道她一定是觉得我没看懂。
我怎么可能看不懂。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她能说话之后,病痛却依旧在折磨她,我看着她日渐憔悴,看着她去见了蒙恬和李斯,甚至到最后只能躺在床上。
她终于召见了我,我看见她如今这副模样,感慨着上天的残忍,或许她确实是神女,要回到天上去了。
我每天都在祈求着她能多活一会儿。
他卧在病榻之时,她衣不解带,她卧在病榻之时,他宵衣旰食。
六月廿一那天,她永远地走了。我知道我最重要的那个愿望永远地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