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落梅书院试运行了许多年,已经有了成熟的体系,于是将其推广到了各地,尤其是深入西部北部和西南部分地区。
始皇帝四十二年,夏日。
他又下令李左车和韩信带兵攻打大月氏,又派樊哙和章邯两人带兵牵制氐羌,阻止其支援。
“子佩,这一车车的运的是什么?”我抱着斯南在宫外走着,恰好碰到许多运输货物的车。
“回皇后娘娘,皇上知道皇后娘娘喜欢葡萄,最近刚好又丰收了许多,便都让送来了。”她笑着回答道。
“皇祖母!我也要吃!”他眨了眨他水灵灵的大眼睛,拍着小手。
过敏反应有明显的遗传倾向,我还是担心他也会过敏。
“南儿还小,吃了要坏肚肚的。”我只好骗他。
他眼睛黯淡了下去,撇撇嘴,甚至有些泪花在眼角。
“南儿哭也没用,走,皇祖母带你去找皇祖父。”我将他往上抱了抱,转身对子佩说,“子佩,你先回去吧。”
“是。”她行礼后退了下。
刚到章台宫门口,便闻到了葡萄的甘甜,斯南眼睛一亮,嘻嘻笑道:“好香!南儿要吃!”
一个小吃货,不知道是遗传谁的。
“南儿参见皇祖父。”他用他那软糯的声音行了礼。
“臣妾参见皇上。”我行礼后自然地抱起了南儿坐了过去。
桌上果然有一盘剥好的葡萄。
“皇上怎知臣妾爱吃葡萄?”我捻了一个,刚放入口里,就又被其甘甜彻底征服。
啊,葡萄这东西就应该早点传进中国。不仅一口一个,吃起来还甜水分还多。
“你啊,朕怎会看不出?”他放下笔,从我腿上抱过斯南,手放在南儿的胳肢窝,将南儿举了起来。
“皇祖父,南儿也要吃葡萄!皇祖母不让南儿吃,还骗南儿说吃了坏肚肚。”他嘟着嘴,气鼓鼓地看了我一眼。
不是,这小孩那么聪明?一下就看出我骗他了?不应该啊。我之前骗扶苏都成功了啊。
“这贪吃劲儿和你一样。”他笑着转头看向我,又看看南儿,“这神态也好像。”
我立马也气鼓鼓地看了他一眼,南儿见状咯咯笑了起来:“好像!好像!”
我立马解释道:“皇上对葡萄过敏,臣妾这不是怕他吃了也过敏吗?”
他笑着看着斯南:“竟还有这样的道理?”
“皇上臣妾上次和你上的课都忘了吗?”我耷拉着脑袋叹了气。
“朕只记得你讲得很开心了……”他认真地回忆道。
我只好又和他讲了一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南儿要试试!”南儿坐在阿政的腿上,看着他,握着小拳头,“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好好,出事了皇祖母可不管你。”我拿了一个喂到他嘴里,又自己拿了吃。
“好吃!!”他拍起他的小手笑道。
“皇上,外头有人求见。”
我听闻便把斯南抱了回来,小声地告诉他不要出声。他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葡萄果肉,点着头。
“让其进来。”他立马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那人行了礼立马说道,“今年关中大旱,很有可能颗粒无收,各郡守没了法子。”
我皱了皱眉,谁料想斯南舔了舔手,看了看跪着的那个人说道:“那把水引过去不就好了?”
我立马给他塞了个葡萄,看了眼阿政,没想到他一笑,又让斯南继续说。
“咸阳没有葡萄,是从外地运来的,那水肯定也可以啊,那么多河流,还怕引不过去?”他十分理所当然地说道。
“哈哈哈。好!就按照斯南说的办。”他听后甚是开心。
他吩咐了那人准备开凿水渠。
我对眼前这个小孩不禁产生了怀疑,这小子不会是孟婆汤没喝还保留了上世的记忆?
“斯南说得很好,你想要什么,朕都赏你。”他似乎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厚望。
斯南眯着眼,开始好好地思考了一番,说道:“南儿什么都不要,南儿想继续待在这里吃葡萄!”
“好好,这一盘都不够你俩吃的。”他摸了摸斯南的脑袋。
书院全国推行,我便自己编起了教材,顺带一起把斯南教了。
当然编的是我最爱的数学。
三岁的小斯南已经会了九九乘法表。他若生在现代我可就要给他立一个高考倒计时了。
阿政处理国事,批阅奏章,我便在一旁努力地回忆数学书,将一些常用的记录下来。
“朕怎记得没看过这本?”他展开一竹简,看到他批阅的痕迹,只好收好放到一旁。
“阿政休息会儿吧,一定是太劳累了。”我坐在其侧轻轻摇着扇子。
“再看会儿吧,朕今日还没看完……”他说罢又看了起来。
秋日,我和他走到了熟悉的骑射场,斯南坐上马背的时候,死死地趴着抱着马鞍不敢动弹。阿政看了他一眼,斯南立马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
他站了许久竟有些喘了,我便立马喊人搬了椅子来,扶着他坐下。我又让人取了外衣,披到他身后。他看着那箭靶有些发神,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我望过去,不禁想到他当初教我时的模样,每次教得气急败坏的时候看到我委屈的模样又只好重新再教一遍。
冬日,我和他漫步在宫中,梅香如故,此时的雪打在我们头上时已然分辨不出来了。我挽着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咳嗽声时不时传来,我便提议回去没想到被拒绝了。
现如今,走几步就有些累了,我会让人搬了椅子来坐一会儿。我又让人取了伞给他撑着,轻轻地掸去他身上的雪。
春日,我和他看着小斯南在宫里放着风筝,他跑得可快了,跟当年的阿政一般,风筝放得可高了,都有些望不见。他坐着,笑了笑,看向那飞得很远的风筝。
万物复苏,生机盎然,他的眼眸里却尽是疲倦,尽管我劝过许多回却始终不听,我也只好陪在他身边,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四月底气候多变,他或许终于熬不住了,生了病。
太医们眉头紧锁,默默地交换着眼色。整个宫殿笼罩在一片沉默中,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不时传来。
太医们在我身边悄声说道,皇上可能要不行了。
我背对着他,迅速地抹了泪,手捂着嘴控制着抽泣,调整好情绪转了过去,莞尔一笑,握起他的手,轻放在我的脸颊,柔和地说道:“皇上,太医说无事,吃几服药就好了。”
他淡淡地看向我,眼皮半垂,缓缓开口:“嗯,朕信你。”
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使脸颊的轮廓更为明显。皱纹爬上了他的眼角,像是被洪流冲刷形成的山脉。
每服药都是我亲自看着熬制,又亲自喂给他。每次看着那药,水汽汩汩地冒着,思绪就开始远行,等突然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好了,立马抹了抹眼,盛了出来。
“你手怎么了?”他咳着嗽艰难地坐了起来。
“没事,不过是煎药的时候烫着了。”我吹凉了药。
“这些让下人去干……就好了”他这次倒是很快地就把药喝了。
“臣妾不放心。”我令人把碗放了回去。
“皇祖父!哇!南儿好想你!”斯南突然从宫外跑了进来,抱了过去。
他咳着嗽,摸了摸斯南的脑袋说道:“好,朕也想你,要听话,知道吗?”
“嗯……南儿最听话了!等皇祖父好了,南儿要和皇祖父皇祖母一起去看荷花!皇祖母说了,夏日的满池荷花可好看啦!”斯南的笑容如朝阳为这宫殿里带了许多生气。
“嗯,好。”他闭上了眼,又艰难地睁开。
五月,好是好些了,却依旧卧在病榻上,偶尔精神好的时候还会起来看奏章。
刘邦也常来和这位大哥聊天解闷,他似乎心情也会好些。
“你怎么了?”他握着我的手。
“臣妾无事,不过是小咳嗽罢了。”我似乎也被这风寒感染了,咳嗽不止,还有些小发烧,但都不打紧。
“去休息会儿吧。”他又慢慢地松开了手。
我便躺在他旁边睡过去。
六月,病情突然恶化,我更加不敢一丝松懈。
“阿政,荷花开了。”我坐在床旁,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那满池荷花。
他半睁着眼,小声地嗯着。
“皇后娘娘还是多休息些吧,臣……”女医又来把我的脉,说了半句话也就不说了。
“无事,本宫知道了。退下吧。”我的声音轻得风都听不到。
始皇帝四十三年,六月廿一。
早上醒来时,我眼睛便有些睁不开了。身侧的他似乎还在睡着。
他的手就在我的手旁,我紧紧地握住了。
“阿政……”我转向里侧,看向他。
“朕在……”他转向外侧,看向我。
“如今的大秦,阿政喜欢吗?”我弯起嘴角。
“如今的大秦,朕,很喜欢。”他弯起眼角。
那就好……我有些困难地挤出了一丝微笑。
“阿政……”
“朕在……”
“我爱你……”
“朕知道……”
“阿政,我有些累了……”我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莫名的困意拉着我下坠。
“阿政?”
“阿政!”
也许,他再也无法回答我了……
他的波澜壮阔都被记入史册,成为流传千古的佳话。而那些没被记入史册的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一生。
我见证过他在清晨中起身上朝,也目睹过他在深夜里批阅奏章。我感受过他胜利时的喜悦,也宽慰过他兵败后的痛苦。
从秦王政三年,到始皇帝四十三年,我陪伴着他从少年走向老年……
他,是天下人的皇上,是身后人的始皇帝,却只是我一人的阿政……
不过有些可惜,看不到那十里荷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