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左看右看都像是倪程好久没洗澡而累积下来的污泥,再加上那股淡淡的臭味从空中缓缓飘入鼻中,景发顿时气得横眉竖眼,张大嘴巴刚想开骂,但觉一颗异物贴着嘴缝精准塞入嘴中。
异物入嘴后生出一股极强的粘力,贴住牙肉,让景发怎么吐都吐不出来。
情急之下,他把手伸进嘴里,抓住黑丸,用力往外扯,但刚一用力,牙肉上就传来一股剧痛,仿佛黑丸在嘴中落地生根,和牙肉紧密结合。
看见景发这幅模样,倪程乐得想开口大笑,但好像嘴巴被什么东西黏住,张不开来,弄得脸上皮肤忽松忽紧,似哭似笑,甚是滑稽。
过了会,倪程从怀里拿出一本陈旧的黄皮书,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包治百病经》五个大字,翻开其中一页放到景发眼前。
景发定睛望去,只见纸上写着一连串医学术语,虽然他认识其中每一个字,但连在一起却不知所云。
望着景发脸上现出的疑惑,倪程重重地赏了对方一个手栗子,指了指纸旁贴着的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的字写得很难看,横七竖八,螃蟹走路,那些上过一两个月私塾的小孩子写的字都要比这个端正。
但景发还是勉强认出了这些字:“包治百病丸,落肌生根,需在嘴中运用牙肉不断蠕动抚触,将其缓缓融化,化成液体之后再夹杂着唾液一起涂到伤口上,包治百病!”
弄了大半天,原来倪程是想给自己看黑丸的使用方法。
想到这里,景发又望了倪程一眼,见他嘴巴不停蠕动,可见嘴中应该也有颗黑丸。
黑丸的名字叫做包治百病丸,这个估计是倪程自己给它取得名字,想到刚才倪程给王大海父亲浓疮涂上的口水效果,景发有些将信将疑地遵照书中写的方法,开始闭上嘴巴蠕动起来。
一闭上嘴巴,上下牙肉全部黏在了黑丸上,使得景发想再张开嘴巴已经不可能,只得发挥出所有牙肉的力量,倾其全力蠕动嘴巴。
就这样,王大海有些纳闷地望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嘴里持续不断地进行咀嚼,仿佛有什么天下少有的山珍海味,舍不得将它吞入腹中。
整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景发感到嘴巴如散了架一般,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不过终于成功把黑丸全部融化为液体,学着倪程的样子,慢慢地吐到王大海父亲的浓疮上。
等到两个人把一嘴巴的药水全部吐完,王大海父亲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而那些原本流淌着恶心脓液的烂疮逐渐干燥,随着脓液消失,肌肤慢慢开始愈合。
虽然完全愈合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病根已除,恢复健康只是时间问题。
看到倪程药水的神奇效力,王大海扑通一声,跪倒在倪程面前,头磕得跟拨浪鼓似得。
倪程挺直腰杆,站在王大海身前,一脸的理所应当。
磕完倪程,王大海接着磕景发。
但景发却没有让他磕下去,连忙扶起他身子,笑道:“谢我就不必了,我想向你打听个人,包旭阳,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王大海点点头:“知道,但是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找他。”
“为什么?”
“因为他病了,跟镇上很多人一样。”
“病了为什么就不能去找他?你父亲病了,我不是一样站在你们面前谈天说地么。”景发觉得有些好笑,想不通自己要去找他和他生不生病有什么关系。
“他这个病不一样,会死人的。”王大海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在景发的追问下,王大海将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
洪灾过后,瘟疫大规模爆发,清水镇也不例外,就在很多人中了瘟疫,奄奄一息,准备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不知怎的,过去好几天,他们一个都没死去。
不只没死,有些人的病竟然莫名其妙的好了。
人们觉得这是神明显灵,纷纷感谢起老天爷。
但是好景不长,又没过上几天,那些原本已经完全康复,准备重建家园的人,忽然间,又是莫名其妙地一个个倒下。
这次发的病比瘟疫要严重得多,就一天时间,病人们原本饱满的血肉便迅速干瘪下去,每个人都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
这副模样再持续两到三天,患者就彻底没了呼吸,死的时候全身干瘪,就如一副风干许久的干尸。
有人说他们是被山中精怪吸走了生命精华,也有人说他们虽然侥幸从瘟疫中存活下来,但死神依然不肯饶恕他们,所以又再次把你们领回了地狱。
总之传说很多,但致病的源头一直没有找到,而病人却一个接着一个出现。
更加恐怖的是这种病似乎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只要有活人出现在病人身边一定范围内,那即使你身体再健康,也会立刻得病,一模一样的病。
得了病的人只能等死,而没得病的人无法靠近治疗,所以镇上一度人心惶惶。
很多人想逃离这里,但是方圆百里范围内只有清水镇受洪灾影响最小,出了清水镇,他们找不到其他更加适合居住的地方,于是也只得咬着牙留了下来。
所幸的是这种病的传染范围似乎有限,只要离病人远些,一般不会有被传染的风险。
所以最后镇长出了个主意,带领镇上壮丁,挨个将患者集中到镇衙门居住,防止他们将病传染给其他人。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患者不甘心等死,想逃出来的,但最后都被负责看守的人赶了回去,或者被活活打死。
虽然依靠这种方法,最大程度限制了怪病的传播,但在镇上其他地方,仍然不断有新的病人出现。
现在镇民们已经形成一种共识,一旦有新病人出现,便会马上通知镇长,镇长就会第一时间安排人护送这些病人进入衙门。
现在镇衙门已经成为了镇上最恐怖的地方,没人敢靠近一步。
而景发要找的包旭阳,很不幸,在昨天被发现得了这种怪病,然后便被押进了镇衙门,迄今生死未卜。
王大海的这个故事听得景发毛骨悚然,直到最后对方已经停止了描述,他还是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他脸上神情飘忽不定,似乎正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挣扎,终于,最后缓缓咽下口唾沫,朝王大海问道:“这个镇衙门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