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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村子的时候,我在车窗里不断回头,看着我妈的身影一棵树一样的在那里跟着车子移动,越来越小,嘴里还在不停的嘱咐着什么,总是操不完心的妈妈,总是让她牵肠挂肚的我,直到妈妈缩成一个点,直到看不见,我的泪才哗啦一下掉下来……妈,对不起,珊珊不孝,珊珊骗了您,珊珊忽然好害怕,珊珊怕死,怕极了,珊珊舍不得您,珊珊不甘心。妈,珊珊是爱您的,很爱很爱很爱,您是知道的对吗?……

半路上,张开把车停靠到一个休息站,转过身抱住我,“好老婆,别哭了,你哭的我都心疼了,乖了,乖了。”

我把无力的干扁的身体倚在张开的怀里,张开应该也感觉到了我“一马平川”的身体,这样的我,张开真的依然爱吗?不论真假,他的这些举动这些言语,的的确确的暖到了我的心。

我已经不再抗拒他。

回到家,一进门,我就在家里的沙发上见到了一个我想念了七年的面孔。这个女神经,终于回来了。当当的身边还坐着一位阳光活力的男子,这个男子已不是当年让她义无反顾和他一起奔赴异国他乡的男人,他的打扮好像是个韩国人,皮肤很白很嫩,他坐在当当的身边,真是教人明白什么是天生一对、举世无双。

他的汉语说得很拗口,但声音很有磁性很性感。当当介绍,他叫金哲秀,韩国首尔人。

当当是来送请柬的,婚礼在元旦当天,她邀请了很多老同学,其中也包括她的前任男友,余风。她说,余风现在是业内有名的摄影师,依然是单身贵族,当当请他担任她和金哲秀的婚礼摄影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当当是半开玩笑的说的。当当和余风当年也是校园里的金童玉女,校花校草,完美恋人。一同奔赴韩国进修学业,大概谁都以为今生当当非余风不嫁,余风非当当不娶,可是,这一对鸳鸯为何会分开?

看看当当脸上荡漾着的幸福的笑容,我想,过去了的事情何必纠结,幸福就好。

临走的时候,当当约了我几天后陪他一起去看场电影,金哲秀要回韩国一趟,没有人陪她。我说好。我也有好多的闺房话想要跟她聊聊。当当七年没有回来,这七年,异国相隔,她,我,我们的身上都发生了太多的意想不到。

这天晚上,楼下一直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在呜咽,这个声音揪弄着我的心,让我不能入睡。张开晚上又有应酬,已经十一点了还没回来。我拧开台灯,穿衣下床,掀开窗帘,打开窗户,发现橙红色的路灯下,脏兮兮的枯败的冬青丛里,探出一个小巧可爱的小狗脑袋,两只大耳朵在不停的发抖,它是被丢弃在这里的吗?它是不是很饿?很冷?它是不是无家可归?

我穿上羽绒衣,轻手轻脚穿过客厅,穿过寒冷的楼道,在楼下的冬青丛里找到了它。夜里寒气重,它浑身的小短毛都是冰凉的。我把它抱出来,用带下来的小棉袄包住,它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又是恐惧又是期待的缩在小棉袄里面,我把两根剥好的火腿递给它,它狼吞虎咽的吃完,开始跟我吱吱的撒娇。

“它是弃狗,可能刚出生一个月左右。”

怎么是卫辰?这么晚了,卫辰怎么会出现在我家单元楼下?

看着我满眼惊讶和疑问,卫辰笑笑,从我手里接过小狗,“哈喽啊,小可爱,你现在是不是无家可归啊,那跟我回家好不好啊?每天都有肉肉和骨头吃的哦。还有专属的漂亮的狗狗小屋。玩具那就更不用说了,很多很多很多,一定会让你玩得很爽的。怎么样啊?小可爱要不要去?”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是不是?嘿嘿。”我摸摸小狗凉凉的鼻尖,再看看卫辰,“卫辰哥,谢谢你,可是你有时间照顾它吗?你回温哥华以后它住在哪里?”

“你放心,我会把它安排好的,不会饿着它冷着它,更不会让它流离失所的。”卫辰慢悠悠摇着小狗,“小可爱,我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让你妈妈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啊?爸爸很笨的,最不会给小可爱起名字了。”

妈妈?爸爸?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咖啡色羽绒衣的男人,根本不像是三十岁,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那就叫它流星雨好不好?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但它从此以后有了一个家,它会带着美好活下去。就像流星雨,代表着心想事成,代表着美好心愿。”狗的一生是很短暂的,比人类的一生要短暂的多。但狗心里的爱是最忠诚的,从一而终,不管富有亦或贫穷,璀璨还是落魄,它都会对主人不离不弃。

流星雨吱吱的叫了两声,“小流星雨,你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是不是?你也很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那么,以后你的名字就是流星雨喽?”卫辰用食指点点小狗的额头。

“卫辰哥,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小流星雨,我跟你妈妈说会儿话你不介意吧?我就是恰好路过这边啊,开车进来转悠一圈,你们这个小区的绿化不错的,橙红色的路灯也很有特色,在这个冬天,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温馨的感觉,你不觉得吗?小流星雨,你觉得爸爸说得对不对呢?”就是因为小区的路灯,所以才会心心念念、流连忘返吗?还是别的原因呢?卫辰这是在打马虎眼。卫辰哥,谢谢你一直在身边默默守护着我,谢谢你为了我所付出的一切。我接过小狗,抱在怀里,因为卫辰的一条胳膊上还打着石膏呢。

“卫辰哥?你快回温哥华了是吗?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你快上去吧,下面太凉了,我抱走小流星雨喽。来,小流星雨,跟爸爸回家喽。”卫辰哥从我手里抱走小流星雨,看着我的眼睛,又说:“珊,不要忘记我说过的话,等着我回来娶你。”

“我原谅张开了,我婆婆现在也对我有了转变,我现在很幸福,真的,卫辰哥,我希望你也幸福,我们俩已经不可能了,即便是我离了婚,我们也是错过了,不可能再有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好哥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很重要的亲人。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卫辰的眼睛,郑重的说。

十年前我们就错过了,不是错了,是过了。感情没有对错,爱了就是爱了,伤了就是伤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若是时光可以倒流十年,我一定拼命争取到出国深造的名额,追到温哥华去,不要错过卫辰,不要错过那青春的爱情。可是,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时间马不停蹄的前进。你卫辰已身负母亲的遗愿,我李沛珊已不是完璧,身心俱损。

卫辰的眼帘垂下去,眼睫毛上落满了橙红色的光芒,他把小流星雨放在草丛里,用一只手臂把我抱在怀里,只是紧紧抱着,许久不言语。

我是光着脚穿着拖鞋下楼的,现在,我的脚后跟已经冻的失去了知觉,我跺着脚,让脚上的温度可以暖一些。卫辰许是从背上看到了我冻红的脚后跟,他放开我,让我在木椅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来,脱下鞋,再脱下袜子,蹲下身子,从拖鞋里拿出我的光脚丫。先用双手给我搓搓透心凉的脚丫子,再把我的脚丫子塞进他的怀里暖。我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挣脱的,可是我无力挣脱。我的神经系统不由我控制似的。

冰凉的脚底板抵在卫辰的腹部,真的好温暖好温暖,我心里的冰山都要整个的融化了。这样的画面,好熟悉。小时候,寒冬腊月的时光里,放学回来,我的脚冻出了冻疮,疼的掉眼泪,卫辰也曾这样为我暖过脚。把我生了冻疮的脚,暖在他的手里,捂在他的怀里。

“卫辰哥?”

“恩?脚暖和点了没?看你笨的,下楼连个袜子也不穿,光着脚,还不穿棉鞋,看看这脚冰的,跟个冰碴子似的。你呀你,真是,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头脑简单,四肢……四肢也不发达,总是这样让人放心不下。”卫辰哥把它的大袜子给我套在我的脚丫子上,“赶紧上去,以后不许这样不长脑子了。”

“卫辰哥?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长什么样子?”我又忍不住想要了解那个即将成为卫辰妻子的女人。“我好想知道她的一些情况。”

卫辰拨了手机,给私人助理阿南响了一声电话,阿南的车从不远处一棵树下徐徐开了过来,车灯开得很暗。

卫辰把没打石膏的手,再次贴合在心口位置,斩钉截铁的说:“你在我这里,我这里已经满了,挤不下任何人了。没有你,我这里就会被掏空,我就会变成一个行尸走肉。我的心里只爱你,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这一生都不会变。珊,等着我回来娶你,好吗?”

“卫辰哥,那我只好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我也很坚决。

“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回来,把你带回到我的身边,我再也不会轻易放手,再也不会。”卫辰也同样的坚决。

“卫辰哥,不要闹了好不好,我们怎么可能还有未来?我给不起任何人关于未来这样遥远的承诺了,我给不起了你明白吗?如果你还爱我,那么,你就活得幸幸福福的,潇潇洒洒的,你让我能死而瞑目好吗?”

是啊,和一个没有未来、无法兑现承诺的人谈未来和承诺,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要什么虚无缥缈的未来,我也不要任何遥不可及的承诺,我只要你,和你在一起,就算未来只剩下一天,我也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没有你,我怎么幸福?你就是我的幸福。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定会有未来的,现在医学很发达,不要担心,要对医学有信心,也要相信我。只要你相信,就会出现奇迹。”

可是我不相信,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惧,此时此刻,我内心的恐惧更是魔鬼一样的跑出来,无限的膨胀膨胀,覆盖住我头顶的这片天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有我,你才会幸福啊,卫辰哥。”我低声呢喃,我觉得我的话音已经低落到尘埃里去了。谁能明白,我此时的内心是有多矛盾,多疼呢?

卫辰低头,吻了一下我头顶冰凉的万千烦恼丝,清亮的月光穿过恶魔一样的树影,照亮他的脸。他此时的眼睛,与我的眼睛清清楚楚的碰撞在一起。我有些神思迷乱了。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这样清澈如溪的一双眼睛,这样情深意长的一个人,不是在十年中那无数次的梦里的画面,是真真切切的,离的我这样近,触手可及,可是我却不能说爱,不能说承诺,我没有资格……

卫辰抱着小流星雨上了车,就在车门关上的刹那,两道扎眼的白光闪了闪,闪的我睁不开眼睛,我用一只手挡住白光,慢慢的,我从指缝间看清了那两道白光的来源。那辆车里的驾驶座上坐着张开,他脸颊上贴着的创可贴清晰的昭示着他冒死为我的心。他停下车,用狠辣辣的眼光盯住对面轿车里的卫辰。

如果人的眼光可以杀人,那这个时候的张开,已经杀了卫辰几百遍了。张开的眼光好可怕。

他的车子没有熄火的意思,就像一匹蓄势待发的急红了眼的斗牛,就等待着最后的一击,致命的一击。他的越野车加了加马力,朝卫辰的车子猛的冲撞了过来。

天啊,他要干嘛?

眼看着张开的越野车就要撞上卫辰的车子了,阿南开着车子向后退着,张开的车子就在前面步步紧逼。两辆车在小区车库外的阔路上一个逼近一个后退。越来越快,卫辰的车子就要撞上后面的大树了,张开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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