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林不疑听见声音有些担忧地透过窗子看着里面坐在榻子上的沈不逢。
沈不逢止不住地咳嗽着,连带着肩膀都有些微微颤抖。
林不疑赶紧快步走进去抚着沈不逢的背帮他顺气。
沈不逢抬手拿过旁边的水杯抿了两口热水,抬起头弯眸,“什么时候来的?”
林不疑唇角都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看着已经有些形销骨立的沈不逢低下头语气颓丧,
“我刚刚过来的,中午的药喝了吗老师?”
沈不逢摇摇头,“药还没煮好呢,等会再喝。”
林不疑低低地嗯了一声,“我去看看药煮的怎么样了。”
林不疑低着头满怀心事的走了出去。
自从前段时间他们治水患回来的路上被大皇子的人埋伏后。
沈不逢为了保护他身中数箭,昏迷许久醒来后身体就变得格外差。
太医说彻底恢复好是没希望了,只能日复一日的喝药慢慢调理。
林不疑这段时间每天都在被懊悔和愧疚围绕着。
他每天都在想如果自己当时再谨慎一些。
反应再快一些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呢。
一阵秋风吹过,林不疑心中也满是萧瑟苦寒。
林不疑走到廊下,看见太医正蹲坐在那里兢兢业业地熬着药。
“你下去吧,我亲自来。”
太医听到林不疑的声音十分惶恐,“不可啊太子殿下,这种下人做的事还是让臣来吧。”
林不疑摆了摆手,把满脸恐的太医打发走。
熬药这活他这段时间没少干,已经十分熟练。
新来的小太医并不知道在他眼中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日日为自己的老师守在炉子前熬药。
林不疑守在炉子前思绪却又飘远了,沈不逢已经清瘦无比的身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样芝兰玉树的少年郎为了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沈不逢坐在屋内的软榻上感觉自己缓过气后起身下榻。
他抬手拿过架子上的狐裘披在自己身上走出门去。
他刚走出门就看见了自己坐在炉子前抱着臂闷闷不乐的学生。
沈不逢扶着门框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自家学生对这件事肯定非常耿耿于怀。
林不疑这边正情绪低落着,忽然感觉到有人坐在了他身侧。
他下意识偏过头去看见沈不逢拢着狐裘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老师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快回去吧。”
沈不逢轻咳了两声,靠到自家已经是少年的学生肩膀上,“让为师靠一会。”
林不疑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沈不逢,倏地一静,指节轻轻地攥着自己的衣袖。
一时间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如鼓。
林不疑脑子中已经乱成一锅粥,所有的思绪最后只化为了一句话。
他思想好像出问题了。
他现在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老师心动不已,为什么在他靠过来的时候自己甚至不敢呼吸。
沈不逢看自家学生半天都没有说话,出声安慰道,“那些事错不在殿下,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我们见面的第一天起我就说过了,我永远都会是殿下的一把剑。”
他抬手抚了抚林不疑的头发,“殿下此后的路会很难走,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不逢渐渐地已经不自称臣了。
林不疑每次听到沈不逢自称我的时候心中总会有些开心。
他总在想这样算不算他和沈不逢已经稍微跨过了君臣那条线了。
林不疑他清楚自己并不想和沈不逢做君臣。
曾经的他只想和沈不逢做一辈子的师生。
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又稍微改变了想法。
虽然他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和怎样的想法。
药熬好之后,林不疑先扶着沈不逢进了屋子。
虽然沈不逢笑着说他还没有虚弱到这种地步。
但是林不疑还是十分执拗地扶着他走进屋门。
沈不逢恍惚间感觉自己像已经七老八十的人被自家孙子扶进屋。
林不疑不知道自家老师的思绪已经跳到哪里去了。
扶着他进屋后,又转过身去廊下把炉子上熬的药盛出来端到沈不逢面前。
沈不逢瞅着摆在自己面前黑黢黢的药露出头疼的表情来。
一个面对别人对他们使计谋眼睛都不眨的人,此刻看着药碗却眉毛紧蹙。
林不疑端着药好声好气,“老师,药要趁热喝。”
沈不逢扶着额头,“要不先放一会吧,现在还烫着呢。”
林不疑干脆坐在他身边,“老师就是不想喝,我来喂您。”
沈不逢瞅着坐在自己旁边的自家学生,心中莫名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为他做个好榜样。
他非常明显地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偏过头去就着林不疑端药的手喝起药来。
林不疑低垂着眼睫看着面前的人喝药,十分体贴的配合着沈不逢的喝药速度微微抬手。
一瞬间林不疑感觉自己像是在喂猫。
沈不逢喝完药后眉头紧紧蹙着,林不疑赶紧从一旁的下人手上接过蜜饯塞进他嘴里。
沈不逢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药苦的他感觉自己都要魂魄离体。
林不疑本来还想在沈不逢府上再多待一段时间。
这时宫内来的小太监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附在林不疑耳边轻声说皇帝要见他。
林不疑点点头起身叮嘱了好一阵子才不太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沈不逢心里觉得好笑,到底谁是谁的学生啊。
他望着窗外已经枯黄的落叶还是露出一个笑来。
林不疑坐在马车上摩挲着自己腰上挂着的玉佩心乱如麻。
一阵秋风吹过,吹起了马车窗户上的帘子。
透过车窗林不疑看见了一对年轻的夫妻。
男子紧紧地牵着自己夫人的手,站在他身后的夫人脸红如霞。
那丈夫扭头似是对自己夫人说了几句什么情话,那女子低头微笑着脸依然泛着红。
林不疑略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他低垂着眼睫看着自己的玉佩。
原是如此吗?原是如此。
他靠着车厢微垂着脑袋,他好像有些明白了自己对沈不逢现在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了对他而言最好的人。
原来那份被他一直放在心底的感情不是所谓的学生对老师的仰慕。
而是喜欢,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别的情绪的喜欢。
林不疑再次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玉佩,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待林不疑走下马车的时候他已经整理好了自己所有的思绪。
说他离经叛道也罢,只要能追到他自己的心上人让他付出什么他都愿意。
此刻正坐在自己府邸里赏景的沈不逢并不知道在他心目中单纯可爱的好学生现在已经对他起了歹念。
他这个时候还在想等以后成功把林不疑送上那个位置之后。
他就去寻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养老去。
这样一来自己这一生也算是成功辅佐自己学生得到那个位子,他这一生也不算碌碌无为了。
春来暑往日月交替,一晃眼已经是三年后的春天。
沈不逢正借着春光坐在廊下晒太阳,今天罕见的没有什么事他也总算是能忙里偷闲晒个太阳。
春日的阳光很暖,他靠在廊下晒着晒着就开始打起盹来。
守在院门口的新来的小护卫看见林不疑整个人一哆嗦,“参...参见太子殿下!”
林不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一旁的护卫走上前来小声道,“你刚来我忘和你说了,在这里见殿下莫要那么激动。”
那小护卫赶紧点了点头,他刚刚的确一看见贵人就露了怯。
他刚来还不知道这几年林不疑算是沈府的常客了。
不忙的时候甚至日日都在沈府泡着,连当今圣上都调笑说沈府才像林不疑的家似的。
林不疑动静很小地走进了院中,如他所料沈不逢正靠在廊下小憩。
他轻轻走上前去坐在沈不逢身侧,抬手将人揽入自己怀中,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睡。
一旁的下人们都低垂着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几年他们也算是没少看太子殿下黏着他们家主,早已经习惯了。
林不疑朝着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
待下人们都离开后,林不疑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睡的正香的人。
他早就发现了沈不逢的眼睫很长,鼻子很挺,嘴唇看起来很软很好亲...
林不疑赶紧摇了一下头,把这个想法暂时压了下来。
如果老师知道他现在的想法的话会很震惊吧...
林不疑觉得如果让沈不逢知道自己的想法,对方大概率会当做孩子的玩笑话一笑而过。
兴许还会说他现在的年纪可能还不明白喜欢是什么,只是错把仰慕当作喜欢了。
林不疑并不想这样,他想循序渐进地慢慢把沈不逢拉进自己的生命。
他凝望着沈不逢的唇,不知是不是旁边的花香惹人脑昏还是今天春光太好。
林不疑缓缓地低下头去,轻吻了一下沈不逢的唇,一触即离。
沈不逢并没有因为他的小动作而醒过来,依旧睡的很沉。
林不疑偏着头不敢再看沈不逢的脸,而他自己的脸已经从脸颊烧到了耳后根。
不知过了多久,沈不逢才睁眼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还有点发愣,感觉自己这一觉睡的格外舒服,周遭都很温暖。
他抬眼看见林不疑的时候眨了眨眼,“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把我叫醒,就在这干坐着。”
林不疑仍是偏着头,“我看老师睡的挺舒服的就想让老师再睡会。”
沈不逢发现了自家学生表情并不是很自然,“怎么了这是,脸这么红?”
林不疑语气干巴巴的,“可能是天太热了吧。”
沈不逢有点疑惑,这才刚入春怎么就热成这样了,脸都红透了。
他摸了摸下巴他自己刚醒来还觉得有一点冷,可能是年轻人火气大吧这么容易热。
沈不逢丝毫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有一只小狐狸偷偷地吻了一下他。
林不疑自知自己找的借口有点烂,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沈不逢也跟着林不疑的话题接着聊了。
“听说他自刎了?”
林不疑知道沈不逢说的是谁,他表情不爽地点了点头。
他打心底觉得贬为庶人这个结局对他曾经的哥哥来说还是太便宜了。
虽说现在那人已经自刎,但是他依旧还是很不爽。
沈不逢瞅着自家学生的臭脸才突然发觉原来当年那个小长腿已经这么高了。
林不疑已经不是他回忆中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子了。
他弯了弯眸,“下个月就是你的冠礼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林不疑压下了自己想说的那句想要你,“没什么想要的,老师能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沈不逢抿唇,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既是冠礼那便送一支他自己刻的玉簪。
虽说他感觉自己不管送什么自家学生都会很开心。
他们家这个小长腿是真的很好哄,从小到大都是一如既往的好哄。
也不知道以后自家学生会喜欢上京城里的哪个贵女。
他觉得自家学生是一个很好的婚姻对象。
深沈不逢甚至开始想说不好等以后林不疑成家的时候自己还能去做个司仪。
如果林不疑知道此刻沈不逢在想什么的话一定会发自内心的觉得沈不逢真的是京城第一木头。
而对此无所知的沈不逢还在思索着送自家学生的簪子要刻个什么样子的。
他抬起头看到了开满枝的梨花,忽然想起来自家小长腿曾经说过自己最喜欢梨花。
簪子就刻梨花的吧。
沈不逢如此在心里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