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尔兰一句话说出来, 满座皆惊。
那两位王室骑士是被现在这个丢上来的王室骑士杀死的?
众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王室骑士团自古传承到现在, 历史悠久, 几乎就是亚伦兰狄斯王室的象征之一了。
而被精挑细选成为王室骑士的人的忠诚之心,是被众人认可的。
可以说, 就算亚伦兰狄斯中有哪一任王倒行逆施、残暴无度到了极点, 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反叛了他, 王室骑士团依然会忠心耿耿地跟随他、守护他。
所以伽尔兰一说,凶手居然是王室骑士之一,几乎没什么人相信。
尤其是身为团长的萨阁,伽尔兰那句话一出,他的脸『色』登时就变得铁青了。
“伽尔兰王子,请您慎言!”
他看着伽尔兰的眼神已经变了, 如果说开始只是有几分怒气的话, 此刻他看着伽尔兰的眼神已经是冰冷了, 甚至还透出几分煞气。
敏锐地察觉到萨阁释放出的煞气的大狮子涅伽掉头冲着萨阁一声低吼, 吼声中带着警告。
以它的聪明自然知道伽尔兰不会让它攻击这个人, 但是它也不能忍。
萨阁直面狮子的这一声低吼,眉『毛』都没动一下, 稳稳地站在原地。他双眉倒竖,方脸凛然, 目光凌厉地盯着伽尔兰。
对他而言, 王室骑士团传承下来的荣耀甚于他的『性』命, 甚于一切。
任何人胆敢污蔑王室骑士团的声誉, 哪怕是贵为王子, 他也不会放过!
“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他盯着伽尔兰,语气冷然。
“就算是您,也不能轻易污蔑我的下属!”
大司长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刚才被大狮子一声低吼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凯霍斯丢上来的人惊了一下,他心情可是差得很。
此刻眼见萨阁团长和伽尔兰王子似乎闹翻了,他自然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看好戏,顺便等着渔翁得利。
对于萨阁说的狠话,伽尔兰到是没觉得生气,反正他早就猜到萨阁这个死脑筋团长差不多会是这种反应了,所以对于萨阁的话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他不在乎,有些人可不愿意自家的小王子受委屈。
凯霍斯上前一步,高大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伽尔兰面前,和萨阁正面对上。
一侧略长的金发散落在他漆黑的眼罩上,英俊的烈日骑士对萨阁展颜一笑。
只是那笑中却是争锋相对的强硬。
“萨阁团长,你说的对,有些话可是不能随便说的。”
凯霍斯微笑着说,那话软中带硬。
“就算您是王室骑士团的团长,也不能轻易冒犯殿下,不是吗?”
软中带硬地怼了萨阁一句,独眼骑士又话锋一转,立刻将萨阁的心思带到了正事上。
“我知道我的话您未必会相信,为了不被人说我带着我的下属众口一词地污蔑王室骑士团,还是让您的部下自己来说吧。”
凯霍斯一边说,一边抬手做了一个手势。
所有人都以为凯霍斯说的是被绑着手倒在地上的红甲骑士,然而他们猜错了。凯霍斯一个手势,跟着他来的那群亲卫动了一下,有一个骑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同样也是一位身着赤红『色』盔甲的王室骑士,而且肩上还有一个特殊的狮子徽章。
这还是一位骑士长。
此时此刻,这位骑士长的脸『色』是苍白的,目光带着一分恍惚,神『色』更是难看至极。
但是就算脸『色』难看,他仍旧是脸上带着觉悟之『色』,一步步地、稳稳地向萨阁走来。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听那盔甲彼此撞击时铿的一声响,这位骑士长啪的一下单膝跪在了萨阁身前。
“萨阁团长……”
他极为艰难地开口,一字一句简直像是在吞刀子般。
“凯霍斯阁下说的……还有伽尔兰王子说的,是真的。”
他按在地上的那只手因为极度的羞愧,还有愤怒,在微微发着抖。
“我们王室骑士团之中,有一个背叛者。”
此话一出,广场之上又是一片哗然。
就连一直眯着眼装作在打盹的右司相在这一刻都不再装下去了,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盯过来。
一贯被称为王室最后防线的王室骑士团出了『乱』子,那可是大事。
他心里凛然地想。
萨阁此刻脑子里已经是『乱』糟糟的一片了。
他咬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跪地的骑士长沉默了稍许,然后直接将事情说了出来。
………………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因为伽尔兰王子说要在众神广场之上找出凶手,所以,除了看守赫伊莫斯王子的那队骑士之外,萨阁团长在王室骑士团的神殿留下一队骑士值守之后,就带着所有剩下的王室骑士来到众神广场上。
他离开了,自然要留下一位仅次于他的骑士长坐镇这里的。
这位骑士长在给那些自愿留下来的骑士们布置了巡逻路线以及时间之后,就先返回政务室里处理一些每日必做的公务。
他打算在把文件都处理完之后,自己也出去巡逻。
因为众多骑士都离开了,此时的神殿里极为空旷,而王室骑士团无论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神殿里没有仆从。所以,此刻只有他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走动着。
就在他刚走到政务室的门口伸手要推开大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危险从身后袭来。
他下意识转头,刚一眼看到凯霍斯的脸,后颈突重重一痛,他整个人就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身传来的冷意让他悠悠转醒。
一醒来,他就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整个人被五花大绑得结结实实的,动弹不得。而且嘴里还被塞着东西,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一转头,发现这里竟然是冰窖,难怪他被冻醒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醒了?”
他再一转头,就看到凯霍斯在旁边笑着看着自己。
昏『迷』之前的记忆回到脑中,他顿时明白了,是凯霍斯打昏了他,将他绑到了这里。
嘴被堵住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怒视凯霍斯。
凯霍斯蹲在冰窖角落里,前面有东西遮挡着,将阴影笼在他们两人身上。他看不清这位凯霍斯的脸,只是看到凯霍斯抬手,手指放在嘴前,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突然被打昏绑到这里的他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哪管得这人给他的噤声的意思,可是因为嘴被堵着,人也被绑着,他除了用喷火的视线瞪着对方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凯霍斯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抱歉了,我用这种方式把你请过来,只是想让你亲眼看到那个凶手。”
他一怔,就听到凯霍斯继续说:“不让你亲眼所见,你也好,萨阁团长也好,恐怕不会相信是你们内部出了背叛者。”
凯霍斯此话一出,骑士长顿时就震惊得呆住了。
背叛者?
什么意思?
那是说……杀死两位王室骑士的,是他们自己团中的人?
不可能!
这是他心头的第一个念头。
绝对不可能!
“殿下说遗体上还有其他找出凶手的线索是故意的,只有这样做,才能将你们之中的那个背叛者引出来。”凯霍斯说,“今天是最好的时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众神广场之上,那人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骑士长不信。
他绝不相信他们内部会有背叛者,他一边怒视凯霍斯,一边用力摇头。
而就在这时,冰窖入口突然传来一点响动,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发现有人进来了。
那人的动作很轻,轻手轻脚的,还探头往外仔细打量一番,这才悄悄关上窖门,一看就给人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他一看,顿时心口一紧。
来人身穿火红『色』的盔甲,而且他也认识,正是今日主动要求留下来值守的骑士中的一员。
此人常日里沉默寡言,行事也颇为严格自律,他对这个人印象一直还不错。
真的如凯霍斯所说,是这个人杀害了自己的同伴吗?
看着这人笔直地向两位骑士的遗体走过去,他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但是他心底隐约还抱有一点期盼,想着这人说不定只是责任心重,巡视的时候连冰窖也不放过呢……也或许,是因为和这两个骑士交好,所以来悼念他们一下呢?
心里如此忐忑不安地想着,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是被凯霍斯绑来的事情,只顾着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骑士的一举一动。
一时间,竟是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看着那人走到装着遗体的长箱子旁边,一弯腰,就在那具被扭断脖子的骑士遗体上『摸』索了起来。
那人对这具遗体没有丝毫尊敬,不止是正面从头到尾『摸』索了一边,还将那具遗体拽出来,扔到地上,翻过来『摸』了一边,到了最后甚至是开始脱掉那具遗体的盔甲。
那举动,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那人是在遗体上寻找某种东西。
骑士长眼睁睁地看着他眼中不错的那个下属毫无怜悯之心地亵渎着同伴的遗体,心底满是悲凉。
他从未觉得这座冰窖是如此的冰冷,冷得他呼出的气息、跳动的心脏都是冰凉的。
他痛苦地闭上眼。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不可能再自欺欺人。
是的,他所信任的部下背叛了他,背叛了团长,背叛了王室骑士团的荣耀。
而在他想明白的时候,他身边等候已久的凯霍斯陡然起身,纵身向那人跃去。
与此同时,对面几个同样埋伏在此处的亲卫也一并冲了上去,将那个还在试图脱掉遗体盔甲的王室骑士一把按在了地上。
…………
……………………
当这位骑士长跪在地上,神『色』痛苦,却又无比坚定地将所有事实都说出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骑士长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他心里一片清明。
他们是护短,但是不代表他们会包庇罪人。
王室骑士团的荣光不容罪人的玷污。
现在他们内部出了背叛者,是他们自己的失职。
他们不会遮掩。
掩饰腐肉只会让腐烂感染得更厉害,而他们必须坦然面对这块腐肉,再痛也要狠狠地剜掉这块腐肉。
这才是正确的守护王室骑士团荣耀的方式。
而他的想法,同样也是萨阁团长的想法。
在刚听完骑士长的禀报之后,萨阁的脑子是一片空白。
他将所有王室骑士团中的成员视为同伴,深深地信赖着他们。
他怎么都没想到,竟是他信赖的成员之一同室『操』戈,杀害了自己的同伴。
在片刻的恍惚之后,萨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强忍着心痛,将目光从依然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骑士身上移开。
然后,他上前一步,一手按在胸口。
萨阁俯身,向伽尔兰深深地低下头行礼。
“伽尔兰王子,我为了我的鲁莽和无知向您致以歉意。”
他低着头,带着几分懊恼之『色』,极为诚恳地说。
“您找出了杀害我的部下的凶手,可我却因为自己的愚蠢和偏见,冒犯了您。”
“无论您如此惩罚我,我都毫无怨言。”
萨阁无比坦然地向伽尔兰致歉。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他误会了伽尔兰王子,就该道歉。
他『性』格一贯如此。
但是萨阁团长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可他这种行为却是让一旁的贵族大臣们大吃一惊。
他们并不了解萨阁的『性』格,毕竟萨阁根本不和任何人往来,除非是公事或者是卡莫斯王的命令,他对谁都不搭理。
所以在众人的印象中,萨阁是一个非常高傲的人。
然而,这个除了王以外看不上任何人的团长,居然在此刻对王以外的人低头了。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诸人纷纷用奇异的目光看向了伽尔兰。
眼见萨阁这个诚恳道歉的态度,凯霍斯满意了,退开到一侧。
而伽尔兰对萨阁摇了摇头。
“没关系。”他伸手将萨阁扶了起来,笑了一下,说,“毕竟你会这样,有一半原因是由于我一直瞒着你。”
他说:“不过这也没办法,我要是一开始就对你说,凶手是你们内部的人,你怎么都不可能相信,还会打草惊蛇,我也只好瞒着你了。”
那睁开了眼一直看着这边的右司相突然开口说话了。
“伽尔兰王子,为什么你会在一开始就认为凶手是王室骑士团中的人?”
“因为伤势啊。”
伽尔兰说,“凯霍斯查探了遗体之后告诉我,那两个骑士几乎都是在转瞬之间被击杀的,所以除了致命伤之外,身上其他地方都没什么伤痕,那盔甲上的划痕应该是事后为了伪装刻意划上去的,不然,那一剑划到盔甲上的时候,早就惊动人了。”
“所以我觉得,想要转瞬间击杀两位骑士而又不惊动巡逻的其他骑士的话,那说明凶手离那两个骑士是很近的,近到他们到死都来不及发出警告的地步。”
“而能够让那两位骑士毫无防备的人,除了卡莫斯王兄之外,恐怕也只有王室骑士团中的人了。”
一般人都会有亲人朋友之类的存在,可是王室骑士们都是特例。
他们是断绝了所有亲情、以不娶妻不生子、终身侍奉王室为代价成为王室骑士的,所以不存在什么亲近的人。
而以王室骑士们对贵族大臣们的冷漠和排斥态度,就算是身为文官之首的右司相去见他们,他们也会保持一定距离,而那些军方将领就更别说了。
所以能让他们毫不防备的,也只有同为王室骑士的同伴了。
听到这里,还跪着的骑士长忍不住问了一句。
“可是那次凯霍斯阁下不是一下子就……”
他说到一半就没说了,显然是不愿意将自己在凯霍斯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的事情说出来。
伽尔兰笑了一下。
“你觉得,这世上有能有几个‘烈日的骑士’?”
能有几个人像赫伊莫斯那样,强悍得像是非人类一样。
他顺便在心里暗暗地损了赫伊莫斯一把。
那位骑士长一想,的确如此。
王室骑士的武力值虽然比不上精锐的近卫军,但是也不算弱。
能够在两名骑士防备的情况下还能轻易瞬杀对方的强大武者,在亚伦兰狄斯屈指可数。
而如凯霍斯这样的武者都是声名远扬,怎么都不会沦落到被别人指使着陷害他人的地步。
伽尔兰不说话了,可是一旁已经将前因后果猜得七七八八的右司相微微笑了一下,开口代替他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有了猜测对象的王子您就放出风声,说要在众神广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找出凶手,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这上面来。”
“然后故意将要通过手上有抓痕的方式找凶手的办法告诉萨阁团长,萨阁团长信赖下属,所以不会刻意在团中隐瞒此事,有心的人必然会打探到你们在遗体旁边的对话,自然也就知道了你说的那句‘遗体上还有其他线索’那句话。”
他笑呵呵地说。
“凶手嘛,杀了人,无论面上怎么冷静,心里总是会有些惴惴不安的。一听到这话,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掉了什么东西,或者漏了什么线索。”
“而王子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往错误的方向去查了,他自然心里会安稳许多。”
“您又故意让萨阁团长将王室骑士团带到这里来,空门大敞,给他大好机会,他自然就会抓住时机去毁掉所谓的‘证据’了。”
他笑眯眯地说,有意无意地将伽尔兰王子在众人之中捧了一波。
他的话让下面广场上的众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交头接耳的,小声赞叹了起来。
“原来如此。”
“王子殿下好厉害啊。”
“你刚才还说殿下做事不靠谱的。”
“我一个愚人哪有王子那么睿智,自然看不懂王子的做法了。”
众人议论纷纷,赞叹声不断,右司相满意地微微昂首,功成身退。
不愧他拖着老迈的身体出来给伽尔兰王子捧这么一波,这样应该会让王子对自己很有好感吧。
他心满意足地想着,完全不觉得自己作为长辈讨好年轻的王子有什么不对。
反正,身为臣子,讨好未来的亚伦兰狄斯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就在下面众人议论纷纷,广场嗡嗡闹起来的时候,高台上,萨阁的目光看向了他伏在地面上的部下。
“法尔,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萨阁问。
虽然恨不得一剑杀死这个给王室骑士团的荣誉抹黑的家伙,但是他知道,最重要的是找出侵蚀骑士团的幕后黑手,所以他强忍住心底的愤怒,喝问了起来。
一直低着头伏在地上的红甲骑士抬起头。
他的脸看起来棱角分明,颇为正气,可是此刻他的眼是通红通红的。
就像是一头烧红了眼的野兽一般,眼底满是戾气。
“我不是……”
他还想要顽抗,试图否认。
但是,还没等法尔说完,凯霍斯冷笑一声,上前一剑劈开了捆着他双手的绳子,然后一把将他摁在地上。
法尔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开凯霍斯按住他的那只手。
凯霍斯一手按着他,一手反扭着法尔的右臂,一用力,就将他右臂上的手甲给扯了下来。
手甲一被拽掉,法尔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地死命挣扎了起来,甚至不顾把自己手臂弄脱臼的危险。
明眼人都看出他那疯狂的神『色』很不对劲。
下一秒,哧啦一声,凯霍斯一把将他的袖子给撕了下来。
明亮的阳光下,手臂上那四道清晰的抓痕出现在众人眼前。
而在衣袖被撕开的这一瞬,前一秒还在疯狂挣扎的法尔像是泄去了全身的劲,在地上瘫成了一团。
他像是已经彻底绝望了,整个人就这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众人看着他手臂上的抓痕,还有他此刻的模样,顿时都心里有数了。
…………
那个只会献媚的老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大司长心里恨得厉害。
他等着看伽尔兰王子身败名裂,事情却脱离了他的预料,此刻更是在这个老家伙的特意吹捧下,让伽尔兰王子的名声更上了一个台阶。
当初这个老家伙就是凭着会讨卡莫斯王的欢心,一直都死死地压了他一头。
现在年纪这么大了,还不要脸面地去奉承一个还没自己孙子大的王子。
大司长还在心里腹诽着右司相,一抬眼,突然看到一双明亮的金『色』眼眸朝自己看来。
他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
可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应对,伽尔兰已经对他展颜一笑。
“虽说只是陪着我和涅伽玩游戏,不过这个游戏也算有个好的结果,不算浪费你的时间了,是不是,大司长?”
少年笑眯眯地瞅着他说。
大司长脸『色』僵了一下,伽尔兰王子这话明显是针对他不久前说的那句‘让大家浪费时间在这里陪你和你的狮子玩游戏’。
他嘴角抽了一下,勉强将心底的火气压下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哎,我老了,精力不比你们年轻人了,脑子不够灵活了啊。”
他顿了一顿,勉强说,“接下来的事,就由你们年轻人去折腾吧。”
虽然心里窝火得厉害,但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他不得不后退一步。
他那句话是在暗示,他会退让一步,不会再参与这个事,就不要揪着他不放了。
这就算是委婉地认输了。
说完之后,他就回到了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动不吭声了。
只是他一双眼却是紧紧地盯着伽尔兰的身影,眼底满是阴晦。
看走眼了。
这个小王子,也不是个容易摆弄的。
大司长心情阴郁地想着。
他本来还想着扶持好控制的伽尔兰王子登上王座,这样自己就能在以后掌控大权。
可是现在一看,赫伊莫斯王子,伽尔兰王子,哪个都不好对付。
……他得想点办法。
在场的众人各有心思,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像是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红甲骑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那双眼盯着伽尔兰,眼底满是怨毒之『色』。
不该是这样的。
本来谁都不会发现的。
他早就设计好了。
没有人会发现事情是他做的。
如果没有这个王子……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被这个王子骗了……
是的,都是因为他!
自己落到这个地步就是被这个伽尔兰王子害的!
这个骑士的瞳孔猛烈地收缩了起来,他死死地咬牙,脸部肌肉痉挛着,『露』出疯狂的神『色』。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必死无疑。
反正他肯定活不了。
那么,还不如——
趁着这一刻没多少人注意自己,趁着这一刻那个王子就在离他不过几步的距离,一直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红甲骑士突然一跃而起。
他猛地向前一窜,一把向伽尔兰的方向伸出手去。
他盯着伽尔兰的目光在这一刻狰狞到了极点。
就算死,他也要拉上这个害惨了他的王子垫背!
他双目通红,发狠地想着。
只要抓住那纤细的脖子,他就能在顷刻间将它狠狠捏断!
就在红甲骑士不顾一切、拼死一搏地扑向伽尔兰的这一瞬间——
铿锵,金发骑士腰侧的利剑已经出鞘。
刚刚站起身的王室骑士长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
另一侧的萨阁更是急切地一伸手,向着那只伸向伽尔兰王子的手用力抓去。
可是他们都慢了一步。
一个庞大却迅猛至极的身影猛地扑过来。
棕『色』的鬃『毛』在空中掠过。
雄狮张口,『露』出狰狞的利齿,一口咬住了伸向伽尔兰的那只手臂。
一声令所有人都心口一颤的咔嚓的脆响声。
红甲骑士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右肩上只剩下血淋淋的一块,『露』出骨头,肩以下整个儿手臂都没了。
还没等他发出第二声惨叫,一只利爪重重地踩上来,只听见又是轻微的咔嚓一声,显然是他的肋骨被踩得骨折了。
那踩在红甲骑士身上的雄狮叼着一只血淋淋的胳膊,鲜血染红了它利齿边的鬃『毛』,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
那场面看得所有人心底发寒。
雄狮张口,将血淋淋的手臂甩到地上。
它仍旧是一脚踩在身下的那个人类身上,一抬头,突一张大口。
一声怒吼。
震耳欲聋,震撼到了极点。
大地都仿佛在它这一声怒吼中颤抖了一下。
惊得众人都变了脸『色』,甚至有人被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怒吼的余音仿佛还在空气中环绕不休。
庞大的雄狮傲然立于高台之上,浓密的鬃『毛』在风中飞扬,火炭般灼人的眼居高临下俯视众人。
那一声狮吼,威震八方。
它威风凛凛地立于风中,那威严的姿态,可怖的身姿,从嘴角滴落的鲜血,丢在台阶上的血淋淋的断肢,让所有仰望着它的人都胆战心惊。
一只手伸过来,按在雄狮的头上。
轻轻地拍了一下。
前一秒还让人望之生畏的大狮子浑身的凶猛气息散去,它转过身躯,像是撒娇一般蹭了蹭那只手。
然后,它俯身,温顺地、安静地趴在了拍它的头的伽尔兰身边。
凶猛的狮子俯身安静地卧于身姿纤细的金发少年身侧。
本该让人觉得诡异的画面,这一刻不知为何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融洽感。
……而且,还仿佛像是在哪里看过、听说过这个画面…………
不少人都在心里生出这种奇异的感觉。
……到底是在哪里看过…………
“沙玛什……”
有人喃喃自语。
“……沙玛什的惩处……”
又有人恍惚地呢喃着。
“……那个传说……神话的传说……太阳神沙玛什的……”
“这不就是……”
“啊啊,沙玛什啊……”
越来越多的人醒悟了过来。
他们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画面感到眼熟了。
明亮的阳光之下,那轻抚着雄狮头颅的金发少年。
温顺地卧于少年身边的棕『色』雄狮。
被狮子咬断了手腕的说谎者。
在台阶上滚动的血淋淋的断臂……
这仿佛就是那个自古流传下来的关于沙玛什的神话传说。
【说谎者将会被沙玛什的使者咬断手腕。】
眼前的一幕仿佛是古老的神话传说在他们眼前的再现。
他们睁大眼,难以置信的,却又莫名从心底涌起一股为这一幕而颤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