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行走于一条泥泞的小路之上。
晨曦透过树叶之间的空隙,为小路印上了点点光斑。四周全是不认识的植物,陌生的鸟鸣此起彼伏。
何为正置身于某种意义上的原始森林。
她正在进行人格复现,以第一人称视角体验着白晨18岁的记忆片段。
这个过程中,何为虽然不能控制记忆中的白晨,但能与她共享感官,情绪以及想法。
也正是如此,何为猛然意识到,相比于她所认识的白晨,这记忆里的白晨就显得有些冷淡了。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白……白晨,等等我!”
在别人的记忆里听到熟悉的声音,何为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赶忙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狐狸亚人女孩正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
狐耳间细长的呆毛无力地垂在面前,顺滑的橙色齐刘海此时也显得有些凌乱,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贴着几张创口贴,水汪汪的天蓝色大眼睛犹如融化一般,快要跟汗水融为一体。
身上沾着少许油污的蓝色宽松的大衣已被汗水浸湿,双臂缠着用于保护皮肤的石棉布条,只露出两只细嫩手,下半身着蓝色牛仔裤加黑色塑料靴,毛绒绒的大尾巴无力地拖在地上。
是年轻时的夏荷。
夏荷见白晨停了下来,瞬间精神起来,一路小跑扑向了她,何为想侧身躲开,可身体原主却直愣愣地站在那,任由对方扑进自己的怀里。
“白晨姐姐,我走不动了,你抱着我走好不好!”
感受到腰间柔软的触感,何为低头望去,傲人的双峰上两只毛绒绒的狐耳在晃来晃去。
何为被眼前的奇景给惊住了,且不说为啥白晨在18岁时能发育得那么好,世界上怎么会有比白晨更矮的人?
夏荷紧紧抱着白晨的柳腰,将脸埋在她富有弹性的小腹前,感受着来自脑垫波的软儒触感,小手不安分地下移,捏了捏,自己发出了怪异的闷叫。
至此,比起夏荷这闻名古今的变态性格,更让何为震惊的是,面对此情此景,白晨内心竟毫无波澜。
大姐,这可是赤裸裸的性骚扰,真的不反抗一下吗?把别人惯成了变态,有你一半责任啊!
不过通过白晨共享给何为的想法,她也算是明白了。
白晨此时刚从农村出来,没见过世面,觉得两人都是女性,这种行为很正常,小打小闹罢了。
还没有被杰哥“当大人”过的阿伟……难怪。
“恕我拒绝,夏荷大小姐,你父亲,也就是我的老板交代我,你缺乏锻炼,在这种事情上不能惯着你,不然他会扣我工资。”
白晨轻轻推开夏荷,转身准备继续赶路。
“时间紧迫,我们得加快步伐了。”
一离开白晨的身体,夏荷就像泄气的气球一样,慢慢变回了自己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
“还有两公里啊……要死了啊……谁来救救我……”
“我的大小姐啊,是你自己有车不坐,拉着我说要抄这条近道,怎么现在还抱怨起来了呢?”
看着夏荷那吃瘪的表情,何为已经猜到了,她之所以想走这条路,是想为自己创造跟白晨独处的机会,至于最后的效果……她太高估自己的体力了。
于是,她拔下了几根尾巴毛,攥在手心,似乎是在用这种方法给自己打气。
“完了,我腿开始软了……如果白晨姐姐今晚不能亲自哄我入睡,让我拥有一个极好的睡眠,我明天一定会浑身酸痛的!”
白晨头也不回,冷冷道:
“别想,我不过再上当了,你把我骗进你的房间,一定又是要拿我测试你那堆叫不出名字的机械。上次你拿用来捕捉大象的绳索枪套我,要不是我及时躲过,那十几厘米粗的钢索打在腿上,我可能几天都上不了班,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没了。”
“那枪我改良过了,被套中顶多就一晚上动不了而已……而且今晚我不会再拿你测试我的发明了,只有红茶可以吗?”
夏荷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响得五米外何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鉴于现在的白晨对同性毫无防备,何为担心她就这么信了夏荷的鬼话。
白晨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很抱歉,夏荷大小姐,老板今晚给我安排了工作,不能去你那了。”
见白晨拒绝得那么干脆,何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见自己的算盘全部落空,夏荷感到欲哭无泪,加上长途跋涉带来的疲惫,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灰暗。
见到夏荷失落的样子,白晨动了恻隐之心,对夏荷伸出了手,微笑道:
“如果实在累得走不动的话,我可以背你一程。”
“谢……谢谢。”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夏荷有些不知所措,小脸微微泛红,骑上了半蹲着的白晨。
何为忍住不在心里吐槽道: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
白晨就这么背着夏荷,在树林之中健步如飞,夏荷也很识相地没有胡乱动手动脚。
短短七分钟时间,茂密的森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车水马龙的县城街道。
这就是古代的南城,大路是坑坑洼洼的泥地,没有路灯,也没有人行道,马车、老爷车、行人在路中央挤成一团。
因为刚下过大雨,道路两边全是积水,两侧全是参差不齐的自建房,低洼地的居民还在用钢盆往外面送屋内的积水。
远处的工厂向外轰隆地排着黑烟,浓重的泥土味配合呛鼻的汽车尾气,让何为感到有些眩晕。
恍惚间,何为突然发现自己走在路上的回头率有些高,甚至有人用一种色眯眯的眼神看向自己,趁着白晨低头躲避水坑的空档,她看清了自己此时的衣着。
她正穿着黑丝迷你裙女仆装!!
比起白晨此时的淡定,更令何为震惊的是这套女仆装上的所体现的技术水平。
在这种重工业当道,轻工业还刚刚起步,人们衣着色调普遍单一的年代,竟然有人能做出如此鲜艳且不扎身的衣物,甚至用上了尼龙、涤纶等后工业布料。
似乎是感受到了路人异样的目光,白晨叹了口气,对背后一脸享受的夏荷说道:
“夏荷,虽然我很喜欢你送我的衣服,但我以后还是换回平时的工作服吧,这衣服布料少不保暖,行动起来还不方便……”
这下夏荷不乐意了。
“不行!这套衣服凝聚了我近两个月的研究,是我为研讨会准备的宝贝,至少这几天你一分一秒都不能脱下来!”
“可是衣服不换洗会臭的。”
“再臭只要是白晨姐姐的我也喜欢!”
“会生病的。”
“生病的姐姐由我来照顾!”
“……”
白晨还想反驳些什么,抬头一看,一座学校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她们已经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站在校门前,她轻轻地放下夏荷。
“之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这样要是被你老爸看到,又得扣我工资了。”
“好……”
夏荷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白晨香软的后背。
学校很新,应该刚建不久,洁白的教学楼配上整洁的操场,与乱糟糟的街道和参差不齐的自建房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何为注意到校门口挂着的通知,由上面的信息得知,这个学校建好刚满两周时间,正在试验性招生,这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即使是工作日,校园里依然空无一人。
白晨领着夏河,穿过校道,来到一栋教学楼前,何为一眼认出这是南城考古委员会总部的前身——南城大学中央实验楼。
目的地会议室在四楼,到达会议室门前的时候,夏荷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这让何为百思不得其解,古人的体质有那么差吗?
待夏荷的呼吸有所缓解,白晨缓缓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会议室因为刚刚经过装修,拥有洁白的墙壁以及干净得能映出人脸的瓷砖地板。
正中央摆着一张崭新的椭圆木桌,上面垒满了各种资料,很多何为历史课本上的熟面孔正围坐于此,各自推敲着面前叫不出名字的机械装置。
因为刚刚走过泥地,白晨一行人鞋子上全是泥,为防止污染会议室亮洁的地板,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鞋子,准备给夏荷换上……
“没那个必要,学术研讨会不会把每一块带有热情的泥土拒之门外。”
正对着会议室门口,坐在原木桌对面的狐狸亚人大叔发话了。
他和会议室里坐着的其他人一样,身着质朴的白衬衫和裁缝裤,不过胸前的带有启明星图案的金色徽章,诉说了他会长的身份。
狐耳间细长的呆毛,凌乱的橙色头发,有些脏兮兮的大尾巴,与夏荷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种种细节向外人透露着他与夏荷间的父女关系。
他同时也是白晨的老板。
“老板,我已经按要求将令爱准时送到,请允许我先行告退了。”
向老板行礼,白晨转身欲离,准备去市场采购些食材,为晚餐做些准备。
就在这时,夏荷拉住了她。
“你不能走,你身上有我要交代的研究!”
夏荷不知从哪搬来了一个小凳子,放在自己的席位旁边,邀请白晨开会时坐在自己的旁边,白晨盛情难却,只得随她入座,静静等候会议开始。
时间到了,会长环视四周,发现有一人缺席,将其记下,然后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之中站了起来,清清嗓子,向在场的各位宣布:
“南城考古协会第五次考古学术研讨会,现在开始!”
“还是老规矩,请在座的各位从我右手边开始,顺时针依次分享自己近期的发现。最后再集中讨论,暂定一下发现的现实意义。”
话音刚落,第一位学者站了出来,是一位年轻男性,应该刚入会不久,话语中透出一丝生涩,
“我……我之前在南城西部化工厂遗址挖到一张图纸……我照着他去做,做出了一个奇怪的机器,并用它弄出了这个东西……”
紧接着,他掏出保温杯,将其打开,雾气从里面喷涌而出,不过一会,就给会议室地板上铺满一层薄薄的白雾,宛如仙境一般,看得夏荷眼冒金光,伸手去摸,发现只是普通的水雾。
“这东西叫干冰,固态的二氧化碳,拥有极好的降温效果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另外,我根据古籍上所书写的古人对干冰的运用,利用高压造出了这个。”
紧接着,它掏出了一个红色铁罐,上头暴力焊接着着压力仪和喷头。
何为眉头一皱,寻思这不就是干冰灭火器吗?
“这是古人常用的一种灭火器,性能远超现在常用的消防沙桶,电器火灾,油物火灾,化工火灾它样样在行……只不过那个机器太耗电了……我搞了半天也才弄够做一瓶的干冰。”
紧接着,他打开了会议室的大门,领着众人来到天台,他的助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拿出铁盆,助手浇上少许煤油,点燃,待火势烧至最旺,学者掏出灭火器,轻轻一喷,火焰瞬间消失。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下,他将灭火器轻轻放下,深深地鞠了个躬,
“这就是我最近的研究成果……感谢……感谢大家的聆听。”
众人熙熙攘攘地回到了会议室,待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第二位学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自己的研究成果站了出来。
“我的团队在南城东部挖出了一个奇怪的古人类遗迹,里面充满了各种现在科技无法达到的高精度仪器,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座白色高塔下面发现了大量加工过的化石燃料,它的存量应该够南城多运转两年了。”
听到这里,在场的学者都面露喜色。
对此,何为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他知道,地球上所有可开采的化石燃料资源,几乎全被古人给挖干净了,而短短几百年远不足以让这些资源的再生。
可以说近代工业社会的运转,全靠这些从古人遗迹残存的少许成品燃料苟延残喘。
老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除此之外,我们从遗迹中还能使用的仪器中获得了不少信息,古人曾经靠着那座白色高塔突破了天空的顶端,到达一片虚空之中,发现我们住在一座蓝色的星球上面……”
“另外,我还发现了一种叫打印机的好东西,用它复印了许多文件,还请大家过目。”
说完,他从挎包中掏出了一摞照片,分发给在座的各位,何为透过白晨的视角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坑坑洼洼的灰沙地尽头,一个庞大的蓝色球体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无比壮丽。何为推测,这照片应该是月球上的设施拍的。
这帮古人在连飞机都不会造的时候,就已经成功登月,这张照片功不可没。
这张照片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会通过报社传遍整个霍利国,一时间成为人们的饭后常谈。
虽然这个过程不是很长,很快就被当权者给暴力制止了,却成功在全国人民的心中种下了向往的种子:
我去,这照片真特么好看,我一定要想办法亲自去那打卡一次。
于是后面就有一帮人才,照着古人留下的图纸,一边“俺寻思”一边把奇奇怪怪的零件凑在了一起,造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飞船,成功把人送上了太空,甚至还成功把人给运回来了。
第一位飞上太空的新人类,透过看上去不太结实的玻璃,用刚刚发明的笨重相机,为新人类拍下属于自己的第一张太空照片。
这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现在就挂在南城博物馆里,向世人宣告着新人类在航天方面跨出的宏伟一步!
“撕拉!”
撕碎声将何为飞到太空的思绪给拽回了现实,一个年轻小伙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些太空照片撕得粉碎。
“妖言惑众,如果地球是圆的,为啥大家不会从两侧滑下去?世界是神造的,是一个被神以魔法半球罩子罩住的平面,天空和世界的尽头是神生活的地方,哪可能是一片虚无?”
“可是,这些照片……”
白发学者捡起被撕碎的照片,表情有些抽搐。
“照片是什么你就信什么?之前不是有人研究过了?古人会用一种叫ps的软件修改图片,谁知道这不是他们胡编乱造的产物?”
小伙一把抢过他手里仅存的资料,甩到地上,再狠狠地踩了几下。
至此,会长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压制着内心的火气,好言相劝:
“够了,快住手,规定不是说了?在别人分享学术研究时不允许暴力干扰,不准毁坏他人的心血,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赶你出去了……”
“这人不知好歹地怀疑本神的存在,只是撕毁几张纸已经很仁慈了,我警告在座的各位,如果再……”
“碰!”
还没有这位小伙说完,在座的一位中年学者就给他脸上来了一记重拳,这位学者常年在考古前线亲自铲土,身形壮硕,这一拳头的力道差点把小伙给送去见他的本神。
“什么破烂神,滚远一点,前几年邻国侵略我们,死了几百万号同胞,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生灵涂炭,你那破烂神有出来帮助我我们吗?”
他的双眼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悲伤。
“我亲眼看着妻子女儿被敌人虐杀,你那破烂神有帮助过我吗?同胞用血肉给我们换来了短暂的和平,你这破烂神就趁机出来欺负同胞了?!这神厉害的地方难道只有脸皮?”
小伙捂着红肿的脸,刚要发作,见到男人紧绷的大拳头,又有些泄气,
“你……你迟早要为今天的言行付出代价的!”
“我现在身无一物,你真以为我会怕那种欺软怕硬的废物?”
小伙自知自己说不过别人,也打不过别人,只得讪讪离开。
就在他的手刚接触门把手的那一刻,大门被轰然踢开,给他脑门重重地来了一下,轰然倒下,获得了婴儿般的睡眠。
“不好了,有人一群人聚集在校道上闹事!星辰的助手在他们手里!”
听到这个消息,会长心头一紧,星辰正是今天缺席的成员,无故缺席加上助手被人抓走,给会长一种不祥的预感。
众人赶忙离开会议室,来到走廊,透过栏杆往校道上一看,看见一群人扛着被捆在十字架上的星辰助手,在校道上肆意打砸。
救人要紧!
白晨拿起铁铲就往楼下冲去,有了她的带头,其他人纷纷抄起家伙,紧随其后。
不过一会,学者们便全部来到了校道上。
领头的白晨把玩着手里的铁铲,打量起这一群闹事的人。
从服饰来看,他们来自南城北面的小米,从年龄来看,来者全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从气势上看,他们各个怒目圆睁,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似的。
面对黑压压的一群壮汉,她身后的学者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握紧了手中的家伙。
“哈哈哈,好久不见啊!”
剑拔弩张之时,刺耳的狞笑突然钻入众人耳朵,村民中走出了一名蓝发书生。
他头戴球顶小帽,脸挂盲人镜,身穿蓝马褂,脚穿运动鞋,复古但不完全复古的装束给人一种做作的感觉。
他用纸扇敲击着手掌,缓缓来到会长面前,露出玩味的微笑。
“会长,这事还真得让你替我们做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