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落空,虬髯大汉神色瞬间肃然,他剑刃一横,又是一招‘分花拂柳’,清淡的招式带着凛然的杀气。
可这一招仍旧落了空,甚至就连旁边的童子都能瞧得出来,苏梦分明是先向后仰,那一剑才横切过来的。
大汉脸色已变,蓦地收招,后撤一步,喝问道:“你是什么人?跟华山派有什么关系?”
苏梦却不急着回答,而是反手向后边一抓,把梅二先生拉了出来。
“瞧见了吧,这才叫做华山弃徒。”
她见对方收招,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第一招时,是两者之间尚有些距离,她才能及时躲开,第二招时,是她观那虬髯大汉拇指动作,提前猜出了对方会用的招式,做出了先一步的反应。
再过几招,这虬髯大汉必能发现端倪,届时他只需变招及时,以他的剑术,苏梦根本避不过去。
梅二先生的眼神还是不住地向远处的酒坛望去,嘴里却嘟囔着:“‘玉面剑客’徐子阳嘛,我早就看出来了。”
苏梦左瞅右瞅,也无法从那满脸胡子,浓眉一字的大汉脸上,瞧出‘玉面’二字。
她又想起了‘玉面郎君’柳余恨,心中一痛,心想,或许眼前的徐子阳曾经也是个翩翩男儿,只是因着一些事情,改变了形貌性格,成为了粗俗的强盗。
徐子阳追问:“快说!你跟华山派是什么关系?”
苏梦早已不再是总是老实回答问题的性子了,她已看出眼前之人对师门有愧,因此冷冷道:
“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的身份?”
徐子阳脸颊微微抽动,一双虎目流露出痛苦之色。
这时,徐子阳身后,那一直被人搀扶着的老三忽然吐出了一口黑血,身体更软更沉。
他本就中了毒,拖延了太久,又见着四弟自尽当前,急火攻心,内息紊乱,毒性更入肺腑。
“他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了。”
梅二先生判断道。
有时候苏梦真想捂着梅二先生的嘴,这人是真的不会看气氛啊!
“三弟!”
‘关中四盗’的老二抱着老三痛呼一声,一双仇恨的视线投向梅二先生,梅二先生却很淡定,这样的视线他见的多了。
“铛啷”一声,徐子阳却把长剑扔到了地上,又是‘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梅二先生,该怎么做您才愿意救我兄弟?”
这四人兄弟情深,着实感人,旁边的童子们都有些触动,情不自禁地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梅二先生。
梅二先生依旧不为所动。
“当你被逐出师门落草为寇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今日,当你杀人越货嚣张跋扈的时候,也从未想过有今日。”
徐子阳辩解道:“当年被逐出师门,其实也有一番缘由……”
“怎么?杀了太平镖局十三个护镖好手,破坏了十三个家庭,劫掠了十万两红货,也是有理由吗?”
徐子阳不说话了。
他固然是对师门尚有情义,对兄弟情深义重,可是做过的残暴的事情却是不能抹去的。
“哼。”
梅二先生甩了下袖子,徒留徐子阳在门外长跪不起。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广白进来禀报:“他们带着两名兄弟的尸身离开了。”
梅二先生双眼一亮:“酒呢?”
广白叹息:“‘关中四盗’里的老二,临走前把所有的酒坛都给砸碎了。”
梅二先生喉头一哽,白眼一翻,实实在在地气晕了过去。
这件事后,梅先生和梅二先生又大吵了一架,梅先生就算在自家兄弟到了这副境地的时候,也没有同意梅二先生想在庄园内设酒窖的要求。
于是梅二先生很快便气呼呼的离开了庄子。
他这一走,那看起来有些糊里糊涂的梅先生却显得格外清醒了起来。
他将苏梦叫过去,道:“你知道么?其实我二弟临走前想要把你给带走。”
苏梦蹙了蹙眉,不发一言。
“你我都知道,他是怀疑你的来历,为了我这个大哥着想,想要把你带离庄园。”
“但我这个大哥又何尝不为我的这名二弟着想呢,所以我拒绝了他,将你留了下来。”
梅先生说到这里,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关中四盗’一事上,你毕竟替我二弟解了围,我可以答应你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但前提是,这要求并不是在醍醐花开之后继续留在山庄内。”
醍醐花开,苏梦便必须离开,这件事情已不容更改。
苏梦本来便没有更高的奢望,闻言极其痛快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既如此,在下斗胆向梅先生讨要两样东西。”
梅先生见苏梦如此毫不犹豫就提要求,倒真信了梅二先生临走前说的她留在庄园中是有所图谋的推测。
梅先生道:“你说吧。”
“我希望您能给我‘寒鸡散’的毒药和解药。”
苏梦答的很快。
‘寒鸡散’这名字听起来不够霸气,但却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毒药。
它无色无味,融入酒中之后没有任何异样。
连大名鼎鼎的‘小李飞刀’李寻欢都没有察觉到酒中的‘寒鸡散’,差点中毒死在寒冬雪地里,足可见这种药实乃杀人越货的不二法宝。
不过此时探花郎还未入关,‘寒鸡散’还没能达到差点单杀探花郎的成就,‘妙郎君’花蜂久未现身江湖,且用毒低调,这毒药如今在江湖中的名气并不大。
梅二先生当初既然能为了美酒将‘寒鸡散’的毒药给妙郎君,梅大先生也能为了自己的兄弟将‘寒鸡散’交给苏梦。
苏梦拿到这副毒药和解药却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情绪。
她只不过是本能的想要获得一些有利的条件罢了,世事多变,她不一定真能撑到李寻欢入关,也不一定能够刚巧遇到对方,达到施恩于人的目的。
但手中有这一副牌,总归比没有要好。
眨眼之间,又过了一个半月。
在一个平常的清晨,苏梦到药圃准备浇花,越往药圃走,脚步便越沉,脸颊泛红,意识混沌。
她心中警觉,赶忙撤回去,灌了好几口井水,又用湿巾捂住口鼻,才勉强清醒着进了药圃。
进去一看,一大片葱郁的白色小花正于风中飘摇着叶瓣,显得格外清新可爱。
醍醐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