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话怎讲?”
“现今百万灾民流离失所,拖家带口,一路之上,拐卖之事频发,盗匪如恶狼般猖獗,疾病亦如阴霾肆虐。你以为将那些麸糠陈粮运送至灾区无需花费?大小官吏岂会去吃那麸糠与陈粮?若无利益驱使,他们怎会轻易行动。”
于耀宸心中一惊,追问道:“那岂不是这些钱财又要落入世家之手?”
“不,本太子需要跟他们一样收割灾民。”
于耀宸低头沉思,反复琢磨这句话,须臾,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属下明白了。”
如果是无偿将麸糠陈粮这些赈灾粮发放到灾民手中是不现实的,不但没人愿意帮你,而且还困难重重。
这件事李承乾要面临的困难有很多,一来,没有利益的诱惑,无人愿为其运送粮食,商人重利,绝非菩萨心肠。
第二点,地头蛇捞不到好处,赈灾开展不了,需要打点当地的士绅,第三,过低的价格会使世家的粮食卖不出去,必然会引来世家的针对与报复,第四,就算妥协了,即便一切顺利,诸多灾民仍不一定能存活,故而控制灾民数量便成了他们不得不做之事。
综合以上种种,麸糠和陈粮的价格需与灾区粮价形成二选一的局面。灾民手中的钱财,要么用来购买价格高昂但相对可口的正规粮食,要么选择难以下咽的麸糠。
如此一来,既能缓解粮价攀升的问题,又能保障灾民的存活。虽说此举会掏空灾民手中的铜钱,但实属无奈之举,但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若是不如此,他们的下场只有易子而食,落妓为娼。
解决了生存问题,卖儿卖女的现象自然会减少。只要没有灾民饿死,患病问题便容易解决。朝廷只需下达宣传讲卫生的命令即可,接下来便是以工代赈。
组织人力修缮士绅豪族的房屋,建造城墙、修筑道路等。士绅们得到好处后,赈灾工作自然能够顺利开展。
剩下的难题便是组织商团前往灾区。可让泾阳县的周发联合苏尚,宣扬关中粮价大涨的消息,即便是平常一文钱的麸糠,在灾区也能卖出数倍的价格。
将这些消息散布至附近各县,逐利的商人小贩自然能嗅出其中商机。待这些小商小贩抵达灾区后,便会自然而然地联合起来,对抗当地的世家。
“殿下,那匪患如何解决?”
\"你是土匪,你会吃麸糠?”
于耀宸先是一愣,旋即拍手称赞。
“妙呀~”
土匪是一群道德底线较低的人,他们既然选择当土匪,自然不会选择贫穷且没有油水的灾民,更不会选择抢吃起来跟沙子一般的麸糠陈粮。
常有人言,人在即将饿死之时,为求活命,便会不顾道德,不抢劫就活不下来,命都没了,还说什么道德,可是你是人,要有人性。
不掳掠妇女,不强抢灾民,这叫义军绿林好汉,可是劫掠妇女,抢夺同样是灾民的口粮,这算什么?赤裸裸的强盗行为。
走到长安脚下的灾民李承乾都收了,为什么?很简单,品德,跨越千里也不愿意卖儿卖女,不做监犯科,不上山做贼,不卖身求活,这些就值得李承乾将他们收敛。
李承乾向前踏出一步,一步一句诗。
“一遭荒灾平天起,关中灾民途万里。朱门横锁太仓粟,白骨犹催户调徵。鬻子堪充肉糜税,易牙鼎镬烹雏婴。丹陛空垂恤隐诏,胥吏持符噬残氓。”
于耀宸闻诗称赞。
“殿下,这诗可不兴念呀,要是让这些世家知晓,怕不是朝廷百官要对您口诛笔伐。”
“哈哈,最近看了点典籍,评一评,这诗怎么样?”
“诗中‘朱门’之引用,暗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景,又借《史记?平准书》中‘太仓之粟陈陈相因’,暗指灾年官仓被门阀把持,致使百姓难以吃上赈灾粮,他们肆意侵吞赈灾粮款。”
“还是你这专精四书五经的读书人厉害啊。换作本殿下,还得逐本翻阅典籍才能领会其中深意。来来,继续讲。”
“殿下,如今《唐律疏议》正在弘文馆撰写,其内容由百官商议而定。然朝廷百官在灾年仍严苛征收赋税,关中大灾之时,关中世家把持政令,诸多内容被胥吏篡改,视法度如儿戏,此诗暗讽他们撰写着自己正在违背的律法。诗中‘易子而食’引自《左传》,若关中没有殿下这般救助,史书中恐会记载‘关中饥,民卒不知数,官吏多违诏令,刻剥尤甚’。”
李承乾拍手称赞。
“怪不得你说,我这首诗一旦出去就会被口诛笔伐。”
“其实也并不是不能传颂,比如~”
李承乾嘴角一勾,于耀宸也微笑看着他,两人眼神一对异口同声说出,李承乾手指轻轻一指于耀宸。
“戏曲。”
两人哈哈大笑。
文化在后世是一种无形的杀器,他们会通过影响这个国家的后代思想来毁灭一个国家,比如说宣扬男性阴柔美,当一个国家的审美趋向于阴柔,那么这个国家的整体战斗力就会下降。
男性把精力投入化妆,阴柔,媚态,取悦等等的时候,那么这个国家的男性还能站起身保卫自己的土地吗?
戏曲之中,蕴含着丰富的中华民族传统价值观,诸如忠义、仁爱、孝道等。就像豫剧《花木兰》,宣扬了花木兰替父从军的孝道与爱国精神,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观众的价值观,促进传统美德的传承与弘扬。
然而,文化亦是一把双刃剑,在带来益处的同时,亦会产生弊端。任何事物一旦走向极端,便会成为可怕的存在,犹如滚下山峰的雪球,每滚动一步,便会愈发壮大。
当专情被拿来称赞之时,社会的风气已经到了一个糜烂之景,试问谁扯下了腰下的遮羞布,剥离了羞耻,把玩弄情感的人数当做炫耀的资本。
当专情被大肆称赞之时,社会风气恐已陷入糜烂之境。试问,是谁扯下了腰下的遮羞布,摒弃了羞耻之心,将玩弄情感的人数当作炫耀的资本?
当清本守节、忠贞负责被人嘲笑,在那满是 “鬼怪” 的朝堂之上,若你坚守为人之道,反而会被视作怪物。
当儒家沦为儒术,佛家变成佛教,道家化为道教,那庙堂之上讨论 “吃人” 之事的又是一群怎样的人呢?在最该爱民的地方,讨论的却是如何残害百姓;在最该禁欲的地方,却在拜求欲望;那些最想逍遥自在的人,聚在一起却讨论着神仙的阶级。
正义凛然,清心寡欲,逍遥自在,都说开悟的过程是难过的,但想一想自己的人生不觉得可笑吗?笑了还难过吗?
所谓高薪养廉,真的能带来廉洁吗?穿上袈裟,便能六根清净?位列仙班,就可逍遥自在?
于耀宸与李承乾缓缓走出阁楼,李承乾转身,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阁楼,许久,才轻声问道:“今晚你想吃什么?”
于耀宸嘴角一扬,调侃道:“不吃麸糠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