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阴雪绵绵的天,韩貂寺似一道突兀闯入的邪祟暗影,周身裹挟着浓稠如墨的阴森戾气,如鬼魅般飘忽闪现。
身影闪动之间,他突地来到一名持刀精锐身后,他那枯瘦修长的手指仿若幽暗中探出的利刃,轻轻一挥,“嘶啦” 一声,人皮应声而裂,半张面皮竟被他生生剥下,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那名被徐骁特意挑选出来的北凉精锐,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铁血汉子,可如今却亲眼看着别人,将自己的面皮活生生剥下。
他瞪大双眸,瞳仁中满是极致的恐惧与剧痛,声嘶力竭地惨嚎着,凄厉之声划破长空。
韩貂寺却仿若事不关己,脚下轻点,身形如风中残叶般飘荡,任由那精锐男子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摇摇欲坠,生命之火于无尽痛苦中渐趋熄灭,他眸中闪过一丝厌烦,仿若弃掉一件玩腻的物什,旋即身形一转,再度隐入混战,奔赴下一场血腥屠戮,恰似一头永不满足的恶兽,在人群中肆意 “捕猎”。
目睹韩貂寺这毫无人性的暴行却又无能为力的徐凤年,紧攥双拳,指节泛白,胸膛剧烈起伏,怒火在心底熊熊燃烧。
终是不忍见那精锐男子继续受苦,他强抑着双手的颤抖,艰难举起手中这柄,临行前,徐骁特意赠予自己的北凉战刀。
伴随着一声怒吼,彻底帮他解脱了。
被剥了面皮的男子身躯一僵,眼眶溢血,仿若被抽去了脊梁骨,直挺挺向后倒去,扬起一片尘土,恰似命运崩塌的沉重叹息,宣告着又一条鲜活生命的消逝。
彼时,韩貂寺手臂上的红绳赤蛇尚余大半,却仿若被唤醒的魔蛇,陡然伸长、膨胀,在空中肆意舞动、盘旋,发出 “嘶嘶” 的诡异声响,化作夺命长鞭。
鞭梢过处,空气仿若被利刃切割,发出尖锐呼啸,但凡被其触及,哪怕是身经百战的硬汉,能落个断臂残肢的下场,都算是撞了大运。
鲜血染红地上皑皑白雪,空气中的血腥气味也逐渐浓烈。
韩貂寺似乎被这血腥味给点燃,杀心大起。
他甚至嫌这般屠戮还不够过瘾,猛地一抖长鞭,只见一条化作数条,仿若群魔乱舞蛟龙出海,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劲道铺天盖地砸下。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的数丈方圆,瞬间化作阿鼻地狱,熊熊似火般鲜红的红丝在眼底燃烧,血气翻涌,遮天蔽日。
而随着红丝每次甩动,凄厉的惨叫声便会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又将仅存的十来个还能站起来的北凉精锐尽数撕裂后,韩貂寺猛地又扬起双臂,将所有长鞭高高抛起。
刹那间,长鞭在空中扭动,声若惊雷炸裂,仿若鞭炮齐鸣,气势磅礴;仿若蛟龙出海,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站在徐凤年身旁的老黄,一袭质朴麻衣,此刻飘逸着剑仙光芒。
亲眼目睹了那位被江湖冠以人猫恶名的老宦官,顷刻间杀光近百精锐后,老黄也终于是不再隐藏了。
他一摸身后剑匣。
剑匣缓缓打开。
“黄庐、龙蛇、日耀。”
说来,这柄黄庐还是姜婻特意为他从武帝城上取回来的。
因为王仙芝身死,姜婻出武帝城时,顺道就给老黄将这柄多年前输在武帝城头的黄庐给带了回来。
王仙芝一死,老黄的恩仇目标也就直接断了。
也就是姜婻说他老黄如何不嫌弃,可以把自己当成目标,自己随时等他来挑战,而且无论输赢,都有美酒相待。
剩余三剑尽出。
一瞬间,马嵬驿外的上空,便呼啸腾飞起六柄飞剑。
这六柄飞剑的个头,可比姜婻那日在观礼时所唤出的十二飞剑,要大上好几个层级。
黄庐、龙蛇、日耀、三斤、并蒂莲、浮沉。
此乃老黄剑匣中六剑的名字。
每一柄,单拎出来,都是足够震惊一方的绝世名剑。
“剑一,龙蛇!”
“剑二,并蒂莲!”
“剑三,三斤”
“剑四,朵云!”
“剑五,观音!”
“剑六,轮回!”
“剑七,天上星!”
“剑八,八仙跪!”
老黄一出手便是自身几十年剑道所感悟出的八剑。
至于第九剑,因为没能成功走完六千里,也就还没能创出最后的第九剑。
六剑出八招,招招诡谲灵动,仿若灵蛇捕鼠,精准无误地将杀机重重的赤蛇红鞭悉数绞杀。
可惜,杀尽红蛇后,剑威也彻底耗尽,仿若燃尽生命的流星,在低空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老黄面不改色,手指迅速掐诀,一时间,风起云涌,仿若乾坤倒转,风云皆被他纳入剑匣。
看这样子,似乎还有最后一剑的模样。
说时迟,来时快。
只听得老黄一声怒吼。
“剑九,六千里!”
最后一剑六千里,仿若破晓之光,直冲云霄,气势恢宏,仿若要斩破苍穹。
确实,原本的三年游历,一年便走完了。
但这场江湖游历中,不仅是他徐凤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老黄作为一个本就天赋不低的剑仙,只是因为当初与王仙芝一战后心性受损,才导致境界停滞不前,这一年的江湖行,他心性的感悟,丝毫不比徐凤年少半点。
能够悟出这最后一剑,倒也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
韩貂寺见状,伸出左手轻轻抚摸那些朝夕相处大半辈子的赤蛇,仿若在与老友告别,猛地抬头望天一脚跺下,刹那间地动山摇。
墙顶上还在试图寻找韩貂寺气机,将其锁定瞄准的少年死士仿若遭受重击,颓然坐地,满脸绝望。
一箭还未出,好不容易积攒起的气势,便被他这一脚无情碾碎。
韩貂寺双手一挥,红绳剥落,仿若蜕皮重生,汇聚一线,竟化作一柄红线三尺剑,悠然升空,仿若神兵天降,与此同时,他身形拔地而起,如彗星扫尾,速度快到极致,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劲道,直接掠向头顶老黄施展出的第九剑。
“一个未入陆地神仙的剑仙?加上一个不知从哪学了些锁神之法的弓手?”韩貂寺声音戏谑,“徐凤年,老夫知晓你的打算,无非就是那西楚余孽或者陈芝豹在赶来的路上,但是我韩生宣想要在诛杀你们之后离去,即便是他们两人齐至,又能拦得住我?”
“放心,你死后,我不会走,那位陛下给我的条件是用我这条老命,换你以及那位所谓的‘天下第一’的命,拼死杀掉姜婻后,在黄泉路上,我会再杀你一次。” 看着那张异常年轻的脸庞,那双异常冷漠的桃花眸子,韩貂寺涌起一股剧烈憎恶,轻声笑道:“都死去吧!”
徐凤年点了点头,仿若接受了宿命,轻声道:“死去吧。”
咻~
咻~
咻~
三道破空之声从左上右三个方向齐齐朝着韩貂寺头顶落下。
一枪贯胸。
一剑斩头。
一刀劈躯。
终于。
徐凤年还是等到了这一枪一...刀?
他有些疑惑这一刀是谁斩出的,不过似乎又反应了过来,此时不是好奇的时候。
做了这么久的诱饵,总算是把这条鱼给遛死了。
徐凤年大踏步而去,纵身跃起,对着一脸复杂的韩生宣当头拍下。
黄庭抚大顶!
徐凤年一掌拍下,韩貂寺跪入雪地,心脏破碎。
徐凤年又是一掌抚顶,扑通一声,满头银丝散乱的韩生宣再一次跪下。
两掌拍下,徐凤年似乎仍旧不解恨,抬手又是一记倾斜手刀,割去天下第一权宦的这颗大好头颅。
......
大仇得报的白狐儿脸,此时浑身瘫软的倒在姜婻怀里。
被她深埋在心底十数年的大事,终于在今日此时,彻底了结。
她目光感激而复杂的看着将自己轻柔拥入怀的俊朗男子,眸中不知为何,竟泛起阵阵朦胧水雾。
“杀一只阉狗而已,再说,你我之间,又何须如此。”
姜婻一眼看穿白狐儿脸内心所想。
方才。
在老黄第九剑斩出之时,姜婻带着南宫仆射便已经来到了现场。
只不过,他们都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在静静的等候一个机会。
一个韩阉狗彻底放松的机会。
果不其然,当老黄第九剑起的空挡时机。
韩貂寺三千红丝化作一柄三尺青锋长剑,表面看似朝着头顶的第九剑而去,实则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徐凤年,这个未来的北凉王。
就正如韩貂寺自己所说的那般。
今日,他所要做的,便是拿下徐凤年以及姜婻的人头。
用他们两人的人头,换赵楷西蜀称王。
抛开其他不谈。
就单论韩貂寺对赵楷的真情,倒也算得上是可悲可泣。
可是.......
用一条老命换未来的北凉王以及未来的西楚帝王两条命。
这买卖,他一个常年久居深宫,素来老谋深算的貂寺,也不知是怎么算的。
这怎么可能能完成呢?
或许,韩貂寺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杀徐凤年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但要杀姜婻。
可是为了赵楷,为了当初那人的那顿饭。
韩貂寺还是愿意赌上自己的命,为赵楷博一丝可能。
“咱们走吧,还有另外一头老狗还等着咱们杀呢。”
确认韩貂寺彻底已经死绝后,姜婻也就不打算再现身了。
杀韩貂寺,这是徐凤年主动提出要做先行军的。
不然,以姜婻和陈芝豹的实力,又何必赔上北凉这近百精锐的生命。
马嵬驿下,白雪纷飞。
姜婻怀中搂着南宫仆射这位胭脂榜第一美人的纤细腰肢,朝着神武城的方向,缓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