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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霄卧榻养息,恍惚间已至午后申时。起身整衣,步出庭院想活动活动筋骨,恰逢李大柱纠缠叶小柔。他缓步近前,忙将李大柱拉到一旁,低语道:“大柱兄弟,我劝你还是离我师妹远些为妙,当心性命不保。”
李大柱不解其意,问道:“为何?”
“我师妹自幼患有癫痫,你别看她现在跟咱们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发作时那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凌云霄装作害怕,故作警示道。
“凌兄弟莫要诓我,我看小柔妹子才不是你说的这样?”李大柱颇感怀疑。
“信与不信在你,若届时果有不测,大柱兄弟你就自求多福吧!”凌云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便要离开。
叶小柔狐疑的看着二人道:“师兄,你们在聊什么?”
“无事无事,只是向他询问黄真人近况。”凌云霄随机应变道。
“你适才分明……”李大柱欲揭穿其谎言,却被一手掩口,拽至一旁。
李大柱挣脱束缚,质问:“凌兄弟,你这是做什么,为何不让我同小柔妹子说实话?”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是不知道,我师妹最忌他人提自己癫痫之疾,刚才若不是及时阻止你,此刻你恐怕已性命不保。”凌云霄故作严肃,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你师妹当真有疾?”
“此乃何等大事,岂容虚言。念在跟大柱兄弟你我有缘,我方才告知于你,他人面前,休得再提。师妹病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勿传于旁人知晓。”凌云霄面带微笑,心中暗笑,师妹除性情单纯,并无他病。
李大柱听后甚是欣慰:“如此,多谢凌兄弟这番为我着想了。先前对你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原谅,日后你就是我李大柱兄弟,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大柱兄弟,你可知黄前辈如今身在何处?”
“家师在藏幽洞中。”李大柱答道。
凌云霄微惊,黄真人莫非因打不过昨夜那名女妖而感到沮丧,故而选择去山洞里面壁思过?
李大柱带着他左转右折,终在假山之后,觅得其所称藏幽洞。
“家师便在里面,你独自前往便是。”
“大柱兄为何不进去?”
“此地于我啊,颇为不适。”李大柱言罢,赶紧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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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霄迈步近前,洞口缀着几丛花卉草木,环视一周,察觉其内下悬挂诸多乌黑小幡,上绕朱红丝线,符箓字迹已然斑驳。
他默默审视片刻,辨识出此乃一道阵势。黑幡布阵,护持其中,此洞内定藏玄机。
凌云霄立于洞口,朗声询问:“黄真人,您可在里面?”
屋内寂静无声,稍许,一道苍劲嗓音自内传出:“贤侄,进来吧。”
黄真人与师父乃莫逆之交,故以贤侄相称他。他弯身侧腰进入,一阵阴凉之风瞬息扑面,令他不禁寒毛倒竖。
只见黄真人端坐蒲团之上,背对他而坐。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排列有序的酒瓮。瓮口均贴有封缄,似内藏污秽之物。
凌云霄好奇问:“前辈,这些坛子是何意?”
“里面装的都是孤魂野鬼。”黄真人言简意赅道。
凌云霄面色微变,若如其所言,酒瓮内封存孤魂,那数量之巨实为惊人。屋内至少百来个酒瓮,一个瓮中拘一鬼魅,即意味着此处聚集百余名鬼魂。
酒瓮封鬼,乃道门秘术,无论是玄天、紫薇亦或全真各派,皆有传承。此术源自天朝时期,沿袭至今。
其法简易,只需将空酒瓮置于月光之下,历经七七四十九夜,汲取充沛月华,继而以自身精血绘制封印于内。施术者手持空瓮,对准鬼魂,诵咒施法,便可将其吸入其中。待瓮中收鬼完毕,须以封缄封闭,以防鬼魂逸出。
满屋酒瓮,实为拘鬼之器。孤魂困于其中,难以脱逃。一旦有人不慎打破酒瓮,内中鬼魂便重获自由。
凌云霄追问:“前辈,你这地方,哪来有这么多鬼啊?”
黄真人默然片刻,淡然道:“十余年前,我行至此地,察觉此处冤魂云集,遂布下收鬼大阵,将周边游荡孤魂悉数封入酒瓮。”
“前辈,你收完鬼,怎么不去超度他们,反而将他们关在这些坛子里?”
黄真人答:“此批孤魂怨气深重,不愿离世。我故将其封入酒瓮,旨在消解其怨气。待其放下执念,再行法事超度,助其往生地府,转世为人。”
人有血肉之躯与三魂七魄,肉身虽朽,魂魄犹存。人至寿终,三魂七魄便会离体,化为鬼魂。此时,地府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便会降临人间,引领亡魂前往地府,等候轮回。然有死者含冤,魂魄离体后,不甘投幽,成功逃脱无常拘捕,成为飘荡人间的孤魂野鬼。
新生鬼魂无形无质,常人肉眼难见,唯于夜晚方现形迹,白日阳光能将其魂魄消融。肉身可轮回,魂魄若散,则永世不得超脱。
孤魂野鬼流连人间,吸纳月华,渐增修为。部分野鬼久居人间,更可化为厉鬼,凭借强大之力,袭击生人,吞噬其魂魄。
如凌云霄这般修道之人,便是专司降妖伏鬼之责。道人捉鬼之后,会举行法事超度亡魂。然亦有道门败类,以法力击散鬼魂,使之无法投胎。更有邪魔歪道,捕捉鬼魂修炼邪法,沦为魔头。
“前辈,您之前所提及的天道传人,都过去这么久了,想必不会再来了吧?”
黄真人道:“这些狡猾异常,他们告信之后,没有立刻动手洗劫村落,想必是在耐心潜伏,消磨我方意志。待我们以为其不会前来之际,实则已悄然而至。一日不见这些贼人,便一日不可放松警戒。”
凌云霄闻之心头一沉,那些自称为“梵天使者”的悍匪,实乃组织严密、行动一致的亡命之徒,其犯下的累累罪行,理应严惩不贷。敌人之狡猾,在于你以为他会出现时,他偏不出现;你以为他不会来时,他却真的来了,以此达成出其不意、一网打尽之效。
黄真人续道:“天道使者之事,与你无干,你伤愈之后,速速离去吧。”
凌云霄反驳道:“这如何使得?我身为修道之人当锄强扶弱,更何况与前辈有关,此等恶贼罪不容赦,我必严惩。”
“贤侄,梵天使者非同寻常盗匪,实乃杀戮成性的恶魔。你若留下,恐有性命之忧。”
“前辈,我心中已有决断。梵天使者一日不现,我便一日不离此村。不将其绳之以法,我决不离去。”
黄真人渐渐闭目,进入了冥思。凌云霄此番所展露出的少年气概,令他深感欣慰。
凌云霄留在屋内,未有离去之意。时光飞逝,转瞬已至亥时,他渐感倦怠,遂起身欲离,忽见一人影急切奔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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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王二麻子,他面色惊惶,疾步奔入,惊呼道:“不好了不好了,有鬼啊!”
“我说二麻兄,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鬼?”凌云霄打趣询问。
“确实有鬼啊,我对天发誓!”王二麻信誓旦旦。
凌云霄察觉其言辞诚恳,便安抚道:“别急别急,究竟什么情况?”
王二麻平复心情,回溯今日午后之事。彼时,他漫步街头,苦思如何谋得银两之事,却突被两名恶棍挡道。来人一个叫裘大,一个叫裘二,皆为乡里的无赖。他心中忐忑,恐其寻衅滋事,便问缘由。
裘二狡黠一笑:“听闻你娘子近日临盆在即,你手里紧张?”
“你们怎么知道?”
裘大眼珠一转,道:“现有一桩赚银子法子,可以借你燃眉之急,你可愿一试?”
王二麻闻有钱可赚,立时应允。
裘二接着言道:“近闻城中流传一则奇闻,夜深人静之时,于铜镜前剥香蕉皮,便可见一艳丽女鬼现身。只需予其香蕉,便可得其所求。”
“此言当真?”王二麻对此颇感怀疑。
“此事千真万确,今夜若能于镜前剥蕉引鬼,这就是你的!”裘大话音未落,已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足以支撑一户寻常百姓人家一月生计。
再过月余,王二麻娘子便临盆,此刻急需银两,闻有此等好事,便毫不犹豫应下!他手头无钱购蕉,裘二慷慨解囊,赠其十根香蕉,并向他提议,村西徐老三家里久无人居,可前往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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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麻归家照料妻子用完膳后,携带着香蕉,独自来到村西。
徐老三家在村尾僻静处,背倚一泓深潭,地势由南向北陡降,风水极为不佳。他一家本有四口,然四十前突遭横祸,尽数离奇亡故。当时值乱世,人命如草芥,鲜有人关注。全家亡故后,前任村长命人掘墓安葬。
王二麻提灯入门,屋内空置多年,早已荒废,蛛网密布,虫鼠横行。他虽身为盗墓者,早已见惯生死,却仍觉此处阴森恐怖。
铜镜尘封,积了厚厚的灰尘。他取抹布拂拭干净,又将香炉置于镜前,随即取出三柱清香插入炉中,点燃火苗。
王二麻将备好的香蕉置于镜前,心中仍存疑虑,他跪地连叩三首,祷告道:“大仙,我王二麻此行,实为筹银两让我娘子生产,并无亵渎之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仙宽恕。”
王二麻坐定木凳之上,取一香蕉,缓缓剥皮。一根剥罢,见无异象,又剥一根,直至十根香蕉皆已剥净,镜中仍无异常。
他凝视镜面,只见其中人影面容憔悴,自昨夜盗墓遭遇棺材追击,便心神不宁。他困惑不解,自身所探之墓,除些许金银,竟未见尸骸,何以黄师弟与杨道友入墓后,竟遭遇如此恐怖之事。
王二麻目光紧锁镜中,良久未见丝毫异像,以为裘大裘二是口出诳语,实无此类诡异之事。
他轻叹一声,正欲起身离去,忽闻窗外阴风骤起。窗扇被风劲吹开,直扑面门,开阖不定,阴风呼啸不息。
“莫非真是撞邪了?”王二麻心中一惊,忽觉后颈处一阵黏滑之感。他倏然转身,只见铜镜中赫然映出一张眼神空洞,毫无血色的鬼脸,女鬼伸出细长猩红的舌头,正舔食自己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