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齐露的葬礼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而在伤势痊愈后，陆程光也回到了警队复职。
马上就要过年节了，一夜之间，街头巷尾都挂上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彩灯，街边的花坛里也有条不紊地换上了盛开的年宵花，路过的店铺和居民区门上亦张贴了崭新的春联……
虽然寒风凛冽，却处处洋溢着热闹的气息。
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某些人的离去和改变而停止运转。
今年的天气有些奇特，下了一场雪后，接连几天，安宁市上空都飘着零零碎碎的白雪，让这个冬天也冷得超乎寻常。
张家村老宅的屋顶上还残留着几片没化完的雪，因着长久无人居住没有什么人气，探出墙面的屋檐下，倒挂着一排晶莹的冰棱柱，长短不一，粗细各异。
风一吹，倒挂的冰柱开始微微抖动，有清冽的脆响声鳞次栉比响起，像是这座宁静质朴的宅子在轻声地向过路人低鸣。
“嗯？”
刚从青石板巷子里走出来的易楠看着老宅门前贴着的火红的春联和倒置的福字，讶异地轻哼出了声。
“吱呀——”
隔壁房子的大门从内被打开，走出来一位穿着鲜艳棉衣，头戴棕色羊绒帽的中年女人，女人一看见易楠，起初有些疑惑，而后马上便惊喜地喊道：
“你是……？小楠？！”
易楠对着中年妇人笑了笑，“张姨，是我，我回来了。”
张俪兰迈过她家高高的门槛走出来，伸长脖子怼着易楠的脸道：“哎呀！这都多少年没见了，长得越来越俊了。”
“张姨，这春联……？”易楠用手指了指老宅门口贴好的春联。
“喔哟，这不是要过年了嘛，家里的春联买多了，你们这房子这么多年都空在这里，街里街坊来来往往看着也怪冷清的，就顺便帮你家也贴上了，新年新气象嘛。”
“多谢您了，张姨。”
“有什么好谢的，和张姨还这么客套！说到底，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前，你父母不也时常照顾我这孤儿寡母的。”
说到这里，张俪兰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住了口，眨了眨眼睛，绞着手指有些惴惴地看向易楠。
真该打，这孩子那么小就失去了父母，她怎么就这么多嘴非要在他面前提呢。
易楠知道张俪兰在顾虑些什么，并没有在意，只是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学兵他在家吗？怎么没看到他？”
果然，一提到她唯一的儿子，张俪兰的脸上瞬间充满了自豪，“学兵他工作的那家公司忙，还没放假呢，得明天才能回来。大公司嘛，都这样！不过他那待遇可老好了，每个月都给我卡上打一大笔钱回来的。”说起张学兵，张俪兰一时有些滔滔不绝起来。
“学兵在公司里啊还谈了个贼好的女朋友，说是今年过年就带回来给我看看，计划着这两年就要结婚呢。小楠啊，你呢，谈朋友了吗？要不要张姨帮你介绍介绍？”
易楠笑道：“嗯，我已经谈了。”
“我和你说，我表舅家有个女儿，欸，谈……谈了？！哎呀，那就好，那就好，这种个人生活问题啊，还是得早点解决，让你爸妈也放心不是。”张俪兰张着嘴巴顿了一下，“张姨是不是又多嘴了？”
易楠：“没有，没有，张姨，谢谢您的关心，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
“哦哦哦，那就好。”张俪兰舒了口气道。
“那您忙吧，张姨，我先进去收拾收拾屋子。”
“放心吧，当年带你走的那位大老板给了我一笔钱托我帮忙看顾一下这房子，我都有定期打扫的，稍微清清尘就能住人了。对了，今天晚上你如果要住在家里的话我帮你拿床棉被过来，全新的，给你铺上，保证暖暖和和的。”
“啊……不用麻烦了，张姨。”易楠连连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街坊邻居的，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说完，张俪兰转头回屋，帮易楠准备被子去了。
易楠来不及阻止，张俪兰就已经开始翻箱倒柜，他只能无奈地叹了下气。而后走到门柱右侧一横尺的距离，从围住院子的灰墙最顶端开始，往下数第六块砖。
“咚，咚。”易楠勾起手指在那块砖表面敲了敲，虽然外形颜色和墙上的其他砖相同，但敲打上去的声音并不一样，相差了两个半音。这是一块活动砖，只要一拉很容易就拉出来了。
果然还在这啊……
易楠一手抓着缺了角的石砖，另一只手从空了的墙洞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锁，缓缓吸了一口空气后，易楠一把推开了自家的房门。
随着木门的移动，雪花簌簌从门头落下，落了他一身。但易楠没有第一时间抬手打掉那些落在发丝上、衣服上的雪花，而是保持着推门的动作，目光悠悠地望向了门内的庭院。
多年没有回来，易楠只觉得原本记忆中已经泛白以至于有些模糊的老宅在顷刻间便恢复了其本真的色彩，一股暖暖的熟悉感霎时便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里毕竟是他成长的家，拥有着儿时他和父母一起生活过的最宝贵的回忆。
庭院中央，支着一个八角形葡萄架，他妈妈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葡萄，于是爸爸便亲自动手，用樟子松打造的，纵横交错的木梁编织成了它天然的顶部。这么些年……依旧屹立不倒。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因为嘴馋，自己一个人爬上去摘葡萄吃，却下不来了，哭声震天，把妈妈吓得不轻，还是老爸架了梯子上去把他拎下来的。
还挨了有记忆以来人生第一顿打，不过倒也没长教训就是，反而有了经验之后爬得一次比一次顺畅了。
而现在，缠绕在架子上那为数不多的葡萄藤已经枯败了，不再能结出甜美的果子来。
他妈妈以前喜欢在院子里修剪些花花草草，累了就躺在躺椅上晒晒太阳，喝喝茶，阳光如果太过毒辣就躲到葡萄架下的绿荫里，顺便督促屋子里的他好好学习。
只是，现如今……墙角的小花圃也因为疏于打理，已然荒芜，杂草疯长，攀过了墙头。
易楠踏进了久违而又熟悉的院子里，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思绪四起，不知该从哪间屋子翻起。
他会回到位于张家村的老宅，只是觉得如果要厘清这一系列事件，就必须得从一切的起始点开始调查，也就是他在出生以后和他父母一起生活的地方。
他想回到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