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山镇,大柳树村,米家铺米岚竺家。
说起这米岚竺,不说大柳树村人,就是米家人都喜欢不起来。
一个白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而立男人,不出工不干活,整天除了睡觉就是闲逛,时不时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如果不是他快六十岁的老娘天天在土里刨,他的日子想要过下去,估计就要看老天开不开眼了。
据说,他老爹之所以摔进普尔河的那个深潭里淹死,根本不是失足,而是看见这不成器的一根独苗,深觉此生无望,便自寻短见。毕竟,普尔河根本没有流经大柳树村。一个整天土里刨食的人,会闲得蛋疼跑到几十里地的普尔河吗?
有一年,他在步家塔步胜阳家偷偷拎跑一只鸡,没跑出一里地,就被步胜阳逮住了。结果他看步胜阳老实,还反而说步胜阳故意蒙他在隔壁村买来的鸡,就连随后追来的灿菊还被他调戏了几句。
在米岚竺越发放肆的时候,步家塔又围上来不少的人。显而易见,米岚竺最终挨了一顿好揍。
自此,米岚竺再也没有轻易踏入过步家塔,但是,步胜阳和灿菊,却是被如烧红的烙铁烙印一般,被他狠狠地记恨在心里了。
此刻,米岚竺正在他破烂的家里,招待他的两个大哥。
这两个大哥都有着文身,一个文着仰天长啸的豹子,一个文着搏击长空的苍鹰。
原来,是豹二、鹰三。
也不知道米岚竺从哪里顺来的一只鸡。只见熊熊燃烧的炉火上,一只黑糊糊的铁锅里面,热气蒸腾,鸡肉飘香。
“感谢二位哥哥,给我和老娘带来了一袋米,不然天天玉米糊、野草叶,那嘴里,恐怕真要馋出鸟毛来。”
“唉,感谢的话就不说了。真要感谢的话,你还是得感谢员外。他惦记着你,才吩咐我们支取稻米的。”豹二继续道:“本来那天就想在你这里混一餐饭吃的,哪知道只碰见你娘,还刚刚出工。”
“想不到你米岚竺,竟然也还是个人才,要不然,员外怎么会惦记着你?”鹰三的腔调皮不皮鬼不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夸赞米岚竺。
米岚竺讪笑:“我,我算什么人才?我不就是给员外跑来一些腿,提供了一些消息嘛。”
去年,米家铺的米岚奥扬言不再上缴粮食,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不上缴。这话,不就是被他告诉了周员外?
结果米岚奥在湖山镇赶集时,在路上捡到了一枚玉扳指。没等他走出镇子,就被周扒皮逮住,并且从他的布兜里发现了那枚玉扳指。
就这样,米岚奥因为偷窃周扒皮的玉扳指,被关押在周府的水牢里,足足泡了十五天,下身都泡烂了,最后答应把全年收成的八成上缴这才了事。周家有水牢的风声,也就是从那时传开的。
米岚竺将两个碗洗了又洗,这才给豹二、鹰三把米饭盛上。
米岚竺觍着脸,似乎难为情地说:“二位哥哥原谅则个,家里条件差,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也真是你们口福好,恰恰遇上我逮到了一只山鸡。”
说完,米岚竺哈哈大笑,豹二鹰三也跟着笑。
在三人围着火炉准备下筷的时候,豹二问:“你不给你老娘留一点?”
“嘿嘿——二位哥哥就不用管了。俺老娘年纪大了,吃不得油荤的东西。”米岚竺满不在乎地解释道。
“既然如此,我俩就不客气了。”
三人好一顿风卷残云!一顿撕咬,一顿大嚼,不多时,一锅米饭就只剩下稍微有点焦煳的锅巴,还有一点残存的鸡汤。
豹二、鹰三觉得好一阵饱。他俩把腿脚伸开,上身往后斜靠在椅子背上,揉着肚子。
二人好一派心满意足的样子。
只是,那椅子靠背似乎承受不了他俩的重负,咯吱咯吱作响。
米岚竺将几片菜叶子在水里随便摆了几下,然后在残存的鸡汤中搅动几下后,就连菜带汤一起倒在盛着锅巴的碗中,放在了灶台边。
随后,他又拎起一把锄头,把几人刚才啃的鸡骨头和那些鸡毛拢在一起,笑着对二人说:“二位哥哥稍微歇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豹二、鹰三看着米岚竺做的这一幕,都忍不住悄悄笑了。
豹二对鹰三悄悄说:“员外差我们到各个村的田间地头转一转,不就是担心今年的收成有隐瞒?只是,这大柳树村的地域实在太大了,转起来还真不容易。”
鹰三抱怨道:“不是吗?我俩天天到大柳树村来,转了多大的地方?不就是柴家湾、蒋家岩、尤家沟?今天转到米家铺,管他娘的还混到了一餐饭吃。”
豹二安慰鹰三道:“老三啊,你还是要想开一点。依我看,这是员外信任我俩,这才派我们到大柳树村来的。整个湖山镇,像大柳树地方大人口多的村子,也不太多吧。”
鹰三道:“也是,去年我们在和大柳树村差不多大的白果树村,不是还多得了三两赏银吗?”
“今年我们还是盯紧点,说不定赏银更多。”鹰三继续道。
“那是,出门时,大哥也是这么交代的。”豹二道。
等米岚竺进屋后,豹二问道:“近些日子,大柳树村可有些什么动静?”
“动静?”米岚竺一脸疑惑。
“就是村子里发生的有意思、有味道的一些事?”鹰三补充道。
“有意思、有味道的事?”米岚竺越发迷糊。
“你也不要搞不搞得明白,反正把你听到的、看到的,你说给我们就行了。”豹二不耐烦地道。
“哦,那倒还是有。村子里到处都立起了大水车。”
“这个我肯定知道,看都看见了。”豹二道:“你莫说,大柳树村人的脑袋就是好使,确实省力又省时,只是,怎么一下子就开窍了呢?”
“大柳树村人泥腿子一个,怎么能开窍?还不是听说有个张郎中?”米岚竺根本就没意识到,他也是大柳树村的一个泥腿子,言语里面充满不屑。
“张郎中?”豹二的脑海中,立马出现了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则动起手来果决狠辣的俊朗公子形象。
一次是在谈家凸村遇见的,是一个世家翩翩公子。另一次是在员外享用过的那位叫秋橘的姑娘,在她母亲的送葬路上,却又是一个医道高深的郎中。
“听说,大水车的点子,就是那张郎中想出来。”米岚竺说。
豹二有点懊恼。这些问题,他不是早就可以找人问出来的吗?只是,看见他和鹰三,村子里的人都远远地躲开了,根本不和他们接近。他俩当时不是还沾沾自喜:怕吧?怕就离老子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