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山握紧手中的短棍，看着巴特尔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杀意。
上次为降低巴特尔的防备，他只是随口念叨过几句，并未提及太多。
可巴特尔竟然能说得如此详细，连名字都丝毫不差。
这叫宋远山如何不心生警惕，此时他已经起了杀心，就算杀了巴特尔后续会麻烦不断，他也顾不得了。
巴特尔见宋远山如此反应，赶忙说道：“宋兄弟，我既然能说出你子女的名字，自然是对你们一家有所了解。”
“我确实是大晋的探子，此次前来救你，是奉了洛听寒参将的命令。”
宋远山心中一震，洛听寒的名字他是听过的，是大晋有名的将领，若真是他派来的人，或许可以相信。
但他还是有些疑虑，看着巴特尔问道：“我不过是一介平民，又没什么过人之处，洛参将为何要费这么大周折救我？”
被胡人俘虏的大晋士兵数不胜数，宋远山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能被特别营救。
“这我倒是不知，我也是接到上头明确指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出去。”巴特尔坦诚道。
宋远山仍是将信将疑，眼神中警惕未减，他声音低沉而严厉：“空口无凭，我如何能信你？”
巴特尔神色焦急：“宋兄弟，我若骗你，天打雷劈！你看我这一路为了接近你，费了多少心思。”
“况且，若真是圈套，何必跟你说这么多？直接把你抓走不就得了？”
宋远山听了这话，眼底微微一动，但手中的短棍依旧没有放下，只道：“谁知道你们胡人是不是有什么更阴险的计谋。”
“其实我并非是纯正的胡人。”巴特尔压低声音说道，“我所在的部落是大晋与胡人交界之地的小部落，我身上也流着大晋的血。”
“但我听说，你那部落已经被大晋所灭了。”宋远山突然发问，“那你又为何还为大晋卖命？”
巴特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宋兄弟，你听到的都是假的。灭我部落的，并非大晋，而是二王子。”
宋远山却问：“你说的是真的？可为何又传出是大晋灭了你的部落？”
巴特尔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那是二王子的阴谋。他灭了我们部落之后，还屠杀了许多无辜百姓，然后故意伪装成大晋军队的样子，栽赃给大晋。他想借此挑起我们对大晋的仇恨。”
“他需要更多的战功，来巩固自己在胡人部落中的地位。”巴特尔的声音充满愤怒和悲戚，“我的亲人，我的朋友，都死在了他的刀下。我发誓，一定要报仇。”
宋远山沉默了一会儿，手中的短棍终于缓缓放下：“若你所言属实，倒是我错怪你了。”
巴特尔长舒一口气，感慨道：“宋兄弟，咱们此刻算是同病相怜，都与那胡人有着血海深仇。”
宋远山点点头，试探问道：“那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如今大雪封路，咱们想走也走不了。”巴特尔无奈地叹口气，要是能在入秋时发现宋远山的踪迹，趁秋高马肥，或许还能闯出条生路。
可现在大雪茫茫，贸然出逃，不仅可能迷失方向，还极易被胡人骑兵追上。
巴特尔目光透过马厩的缝隙，望向被大雪覆盖的营地。
“等明年开春，雪化路通，我们就有机会。”
也仅仅是有机会而已，北庭距离大晋边境上千里，一路不仅要穿越茫茫草原，还得时刻提防胡人的追击。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胡人的吆喝，两人连忙止住话头。
直到声音远去，巴特尔这才起身悄悄离开马厩。
等巴特尔一离开，宋远山瘫坐在地上，肩膀微微一垮，胸口砰砰直跳，既是激动，也是忐忑。
激动的是终于有希望能逃离胡人营地，忐忑的是前路未知，充满艰险。
而且他不能完全相信巴特尔的话。
虽说巴特尔的解释看似合情合理，可万一这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呢？自己若贸然跟随，不仅赔上性命，还可能连累家人。
但倘若错过这次机会，难道真要永远被困在这胡人营地，此生再无回家之日？
想到家人，宋远山眼眶不禁湿润了。
他仿佛看到妻子在家中日夜期盼，孩子们在梦中呼喊着爹爹。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回去。”
松州的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魏陶儿裹着单薄的褐衣，正埋头赶路，脚下积雪绵软，每一步都要耗费不少力气。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声：“魏陶儿！”
魏陶儿闻声回头，只见高若望正手持一把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朝他快步走来。
那把淡青色的油纸伞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醒目，伞面上已经落了些许雪花，正慢慢融化。
高若望很快来到魏陶儿身边，将油纸伞递到两人头顶，目光触及魏陶儿那冻得发红的脸颊和几乎没了血色的嘴唇，眉头不禁紧紧皱起。
“一起走吧。”
魏陶儿吸了吸冻得发红的鼻子，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好，多谢。”
两人并肩而行，雪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寒风依旧呼啸着，刮得人脸生疼。
终于到了作坊，几个灶台已然生起了火，进门一股暖流裹挟着淡淡的烟火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意。
魏陶儿跺了跺脚，拍落身上残留的雪花，由衷感叹：“可算暖和了，这天冻得人骨头都快僵了。”
高若望将油纸伞靠在墙边，转头看向魏陶儿：“先去烤烤火，把身子彻底暖和过来，别落下病根。”
魏陶儿赶忙凑到一个灶台旁，伸出冻僵的双手，在火苗上烘烤着，感受着那股暖流一点点渗进肌肤，驱散指尖的麻木。
他喟叹道：“终于活过来了。”
李丑抱着一捆柴，看魏陶儿被冻得嘴唇发紫的模样，摇头道：“你们每日这么来回，也太遭罪了。这雪天路滑的，万一摔着碰着可咋整。”说着，将柴轻轻放下，也蹲到灶台边烤手。
魏陶儿缓了缓，开口道：“没办法呀，家里得回去照顾。”
要是他晚上不回去，家里几个小崽子冻死了，都没人知道。
指望他大嫂？那是指望不上的。
连亲爹亲娘亲大哥都指望不上，更别说大嫂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高若望也在灶膛前蹲下，往火里添了根柴，说道：“虽说如此，多穿点总是没错，别到时候身子冻坏了，在照顾别人之前，多想想自己。”
魏陶儿道：“行！到月底发了工钱，就去买件厚褐衣。”
李丑搓了搓手：“还是像我这种孤家寡人好啊，把被子一卷，就直接在作坊住下了，有柴有火，够暖和，也不用像你们这样，雪天里还得摸黑赶回家。”
魏陶儿听着都羡慕了。
正说着话，刘管事走过来：“暖和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干活去，明天就要去县城送货，今天下工前，得把最后四十斤魔芋爽准备好。”
“陈大、杨欢明天你们俩跟风侍卫去县城送货。”
这时，高若望起身道：“刘管事明日我也该去县城查账，随他们一同去。”
“那行，都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