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过了十二点,赵锦背着个大包,带着那一叠黄纸又回到店铺附近的十字路口处。
时萋也好奇她靠这点黄纸钱怎么追踪那个鬼,她站在一边安静瞧着并不打扰。
赵锦打开大包,从里面翻出一个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小香炉。
又从里面拿出个装线香的盒子:“这是追魂香。”
她解释了一句,随后从那一叠黄纸里捻出一张卷成一小卷点燃线香......那黄纸燃烬后剩余的纸灰她也没浪费掉,都扔进了一个八寸大小的厚瓷碗中。
时萋往赵锦那包里看了两眼,这是锅碗瓢盆什么都有啊!
追魂香的烟雾缓缓升腾,行成一条细细的线条,往一个方向不断延伸。
烟雾线条并没有被随风消散,看似轻轻柔柔,却像实体丝线那样有韧性。
赵锦抱着香炉快速跟上,跑了大约一两百米,那飘飘袅袅的烟便消散了。
那些黄纸钱这几天已经被多人经手过,沾染了不少“人味”。
赵锦从中提取魂的气息已是很难。
她如法炮制又点燃了一次引魂香,嘴里嘀咕道:“这次赔本了......”
她家这香一柱能卖出八十八块呢。也就是赵锦可能直接从自家拿这些东西,换了别人都得花钱买。
时萋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这类案件总派赵锦了,别人出来一趟是纯烧钱,赵家人至少能拿个批发价,不会和领导细掰扯......
难怪他们单位的工资高,出任务还有任务津贴。估计每次接任务,都得搭进去点什么。
一直折腾到天色泛白,她们手里拿一沓黄纸全部成了黑灰。
虽然走到半路就失去了目标,但也算把范围缩小了。
厚瓷碗里的黑灰虽然还有些作用,却做不到继续追踪。
赵锦搜肠刮肚的琢磨还有什么办法,最后还是摊了摊手,她也无计可施了。
时萋想了一下:“明天在这边找个热闹点的地方,支个算命消灾的摊子。”
“等苦主自己上门?不太行吧!”万一人家不来呢,再说她也不擅长算命、看相之类的。
“试试看吧,提前先和派出所那边打个招呼,别再被人给举报咯。”
许多人是真的“热心”,刚改革那会儿,一个摆摊的能引几十个人去派出所举报,她们现在光明正大的搞封建迷信,举报人数也低不了。
赵锦的想法也很跳脱,也没怎么思考就拍手决定干了。
天亮后,她们就在市场上架起了个摊位,桌椅道具还是派出所提供的......时萋给自己画了个老年妆,自称是爷孙俩行走江湖多年。
赵锦:“......”
虽然很吃惊时萋有这个本事,伪装老头和真的一样,还会口技仿音,实在厉害。
但爷孙就很过分了,她平白的低了两辈。
时萋抽出一块布料抖搂开,上面算命两个繁体大字异常显眼,除此之外周围还有一圈小子——测字、看相、风水、代写家书......
赵锦:???
代写家书很是离谱了。
“你原来的业务,这么广的吗?”瞧着那招牌有点年代感了,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时萋随便敷衍了几句:“都是混口饭吃。”
两人坐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生意上门,得亏现在的季节不冷不热的。
之前就熬了大半宿,赵锦被午后的好阳光照着,眼皮逐渐耷拉了。
再次醒来是被周遭杂乱的交谈声吵醒的。
她惊讶发现两人的摊子前排起了长龙。
赵锦想开口询问,不过瞥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又把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时萋算命摊子收费不贵,一挂只要五毛钱。
五毛钱其实好多人也舍不得,能打一瓶子酱油了。
不过家里真有需求的,自然愿意花这个钱。同时也能过滤掉那些闲着没事捣乱的人。
这几年老百姓都知道成了大学生有多好,时萋接了几个活儿,都是算自家孩子能不能考上学的。
对于这种,她根本不用算,往科学养娃上讲几句就完事。
偶尔也有算婚姻、算财运、算工作的,她基本都是捡着积极向上的话术说。
有些人可能是有考验人的心理,坐到这儿就想让时萋把他家的情况全说一遍,这也难不倒她,虽说以前只学了个皮毛,对付这种简单问题还是绰绰有余的。
算完时萋也不着急喊下一个,扯着闲话与对方聊上几句,隐晦的打听一下周围有没有什么怪异事件。
“要说那个事啊,也有。老郭家那谁,你们知道不?”说着撞了撞旁边的人。
“那都什么老黄历了,再说,那几年........也不让说呀。”
“那小子都死多年了?还在这扯呢.......”
一听几个人说是老黄历,赵锦顿时没了兴趣。
她插话道:“最近这些日子呢,就没点儿新鲜事?”
“没有。”
“没听说。”
“那可没有。”
得到了一堆否定答案,赵锦沮丧了不少,白折腾一大天。
天色渐暗,周围八卦的、看热闹瞧新鲜的人也都散了。
摊子周围得了清净,赵锦起身抻了抻腰:“咱们也撤吧?”
时萋没有回她的话,视线转向了另一边。
赵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斜挎着一只军绿色书包躲在一边往他们这里打量。她在一边已经有一会儿了,看着像是放学回家的样子。
时萋本来没在意,但她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时不时的往这边挪一挪,再退一退。脸上的表情有纠结,有踌躇。动作太过明显,想让时萋不注意都难。
此时见两人都看她,女孩瑟缩了一下就想离开。
赵锦赶紧跑了几步把人追上:“来来来,我免费为你起一卦。”
半拖半拽的把人拉到了算命摊位上,不等女孩说什么,赵锦掏出她那一把铜钱扣在手心......
女孩看她念着繁琐的口诀,两只手上下翻飞,本来紧张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
她也想看看这爷孙俩能不能算出她的问题。
赵锦的铜钱在纷纷落在桌面上快速旋转,她一手扣了下去,脸上露出喜色。
这女孩身上的气息,与黄纸上的相符。
赵锦的喜色也就是一瞬,收齐铜钱后,她正色问道:“你是不是被鬼东西缠上了?”
她的话直接又突然,女孩愣怔住,圆圆的大眼睛里泛着澄澈。
“没......没。”
赵锦从身上掏出证件在女孩身上晃了晃,又招呼远处配合她们这次工作的当地警员过来证明身份:“放心,我们是正规的。”
小姑娘想法简单,稍微拿出点东西来她眼里的提防便立刻转变成信任了。
不等时萋和赵锦怎么问,她就把自己最近遇到的诡异事给交代了个清楚。
小姑娘叫代珊珊,最近她被梦里的人缠上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特别,小时候就会做一些天马行空的梦,梦里各种细节都很清晰,许多人醒来后并不会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她不一样,每一次的梦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几个月前她梦到一个男的和她坐在一起聊天聊了一晚上,醒来时清晰记得她与那人都说了什么,因为这是很正常的情况,代珊珊也没奇怪。
但她从不会做一样的梦,梦里见同一个人。
连续三次做梦梦到那个人之后,她就有些害怕了。
之后她尽量拖延睡觉的时间,或者睡觉之前使劲想一些其他的事,企图摆脱梦中那个人。只可惜不管多晚睡觉,最后梦里都会出现那人。
虽然那男的对她态度亲切,又投她所好,每次聊天都说一些她喜欢聊的。
但可能是代珊珊年纪还不大,没有那个恋爱脑。
她心里只有抵触情绪。
可躲又躲不了,她还胆子小。她一直不敢得罪对方,那人说什么她都敷衍着、答应着。
一不留神下就答应了对方要结婚的请求。
她反应过来想改口的时候,那个和善的男人突然变了脸,他一张嘴满是尖牙,看那模样好像要把她脑袋咬下去。
代珊珊吓的够呛,一下子从梦里清醒,显然这事是没办法反悔了。
大半夜的她也不敢再睡,一直抱着被子熬到天亮。
可能是晚上没睡好,白天她上课的时候困的眼皮直打架,瞌睡了两堂课之后,她惊喜的发现没有梦到那人。
之后的几天,她都努力在白天睡觉,晚上挺过去。
只是并没有次次成功,有时候困的不行,一下子没坚持住就会再度入梦。
梦里代珊珊被那人带去了一个布置的喜庆的新房,说准备好了可以结婚。
她吓了一大跳,脑袋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之前堂姐结婚时婚房里布置的东西,赶紧提出这屋里东西不齐全。
好不容易躲过去,第二次她又如法炮制。
这段时间若是被那人入了梦,她就挑刺。
再就是白天睡觉,晚上拿了缝衣服的针扎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她的举动太过明显,被梦里那人发现了。
今天她趁着白天上课时补觉,竟然又被那人逮住。
幸好那堂课是高老头的,高老头是她们班数学老师,严厉的很。
一个戒尺下去把她拍醒了。
代珊珊从未这么感谢过高老头,当时差点就给他跪了。
...............................
听她描述完,时萋和赵锦都没觉得意外。
一般配阴婚都是死者父母给联系,且都是已经死亡的少男少女。
很少有鬼亲自选活人的。
这么会儿功夫,有些人家吃饭早的已经出来遛弯了。
时萋起身把招牌撤了,收拾好摊位。
几人跟着当地派出所的警员到了附近一处清净没人的院落。
赵锦把那个存放黄纸灰烬的厚瓷碗拿了出来。
按照她的说法,这黄纸不是普通黄纸,鬼魂持有的黄纸钱本身就是没有实体的,如今靠着那鬼的力量,重新拥有形体也与之前不同。二次焚烧后的灰烬,可以与那鬼建立联系。
赵锦抽了一张符纸,上面的用朱砂绘制了图文。
划了根火柴点燃后扔进了厚碗里,又把代珊珊的手拉了过来,在她指尖上扎了一下。
时萋看着这个熟悉的放血工具,脑子里想的竟然是卫生问题。
这玩意儿......估计需要反复使用、到处扎人,安全性有没有保障?别带什么传染病之类的.......
那潘二叔至少扎的是自己,回头消消毒就算了。
赵锦这可是扎的别人,之后还扎不扎自己?
鲜血滴入黑灰中并没有与灰烬混合在一起。
它浮在黑灰表层,慢慢成了一个血色平面。
赵锦摆坛起阵,厚碗里的东西像是被什么吸引,血液往一处聚集。
她没急着过去,而是从布包里取了个纸扎小人。
这纸人体型只有手掌大小,有眉无眼。
赵锦用毛笔在厚碗中蘸了蘸,然后给那小纸人点了眼。
她朝着代珊珊吩咐道:“给它渡一口气。”
“怎......怎么渡?”姑娘被这一系列动作给镇住了,捏着被扎的手指呆呆愣愣。
“吹气就行。”
“噢,哦,好的。”代珊珊一点没犹豫,立刻执行。
这孩子,瞧着就是个好骗的。
难为她为自己拖延了这么长时间。
小纸人似乎被赋予了生命,缓缓从赵锦手里坐了起来。
时萋对赵锦的纸扎人非常有兴趣,不会、想学。不知道她这手艺,有没有什么不外传的家族规矩......
赵锦把纸扎小人塞到代珊珊手里。
“按照你说的,那鬼已经布置好了婚房,大概率今天就要和你结阴婚了。结阴婚之前,必会取你的性命,这个纸人有你的气息和血液,二十四个小时内,它就是你的替身,待会你回到家就把这纸人放在自己平时睡觉的地方。那鬼在天黑后就会找上它......”
代珊珊一听,忙把纸人珍之重之的收进衣服口袋中。
“那,那我之后要怎么做?”
她其实有点不敢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