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安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九弟,那个自己一直以为被他们保护的密不透风、生活在锦绣繁华的京城、自幼娇生惯养的纨绔公子,竟是比他们所有人都活得艰难、看的明白、想的透彻!
那心机城府,竟也如此之深!
沈乔安心痛如绞,握住沈绍安的手,铮铮硬汉泪流满面,“绍安,这些年,苦了你了……”
沈绍安失笑:他苦什么?
再苦,能苦得过父亲和几位哥哥侄儿天天在北关吃沙子喝冷风?
而且齐瑞回京之前,在赫连瑾有意无意的保护纵容之下,沈绍安一直活的那是相当的肆意洒脱。
给一个“纨绔”的名号,一点都不亏!
今晚跟大哥说的这些,本来就是赫连瑾很早之前就跟他说过的。赫连瑾不愧是智商在线的男主,此人的心机谋算,这世间谁能比得上他?
沈绍安能捋清后面发生的事,还是因为自己读过原着,知道沈家的下场,有上帝视角,属于作弊!
沈乔安心绪平静下来,转念一想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所以这个深埋父亲身边的细作,你觉得会是谁?”
沈绍安慢慢靠近沈乔安,轻声说道:“参战长史,罗琅!”
“不可能!”沈乔安立刻否定,“绝不可能!你说他是梁王安插在父亲身边的内应,你有何证据?”
祁河之战结束回营的路上,沈绍安就一直在想这个深藏在父亲身边的细作是谁。
突然就想起了刚到北关的那天晚上,他起夜时抓到的那个给马下巴豆的人。
当时他跟父亲禀报时说的是盗马贼,并点破了父亲五日后出兵的计划。
当时,罗琅向父亲提议提审盗马贼时说,“出兵计划只有几人知道,这时节竟有人来盗马……”
沈绍安越想越觉得这不该是罗琅这样一个谋士出身的参战长史应该说的话。
军队骑兵营的马匹,通常都比骑兵多几百或者上千,为的就是防止大战前夕部分马匹出毛病影响战事。
一个小小盗马贼,能偷几匹马?
这也是沈时戬听沈绍安说抓了一个盗马贼并没有放在心上的原因。
沈绍安将盗马贼与战事联系在一起,是他有意为之。
可是罗琅作为参战长史,也将这个盗马贼跟战事联系到了一起,说明他心里清楚那盗马贼所行,并非“盗马”一事。
当然也有可能,此人谨慎过头,草木皆兵。
但是这件事,只是他的怀疑。就算说了,大哥也只会笑他想太多。
沈绍安笑,“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这种话不能乱说!”沈乔安神态严肃,说道:“若是此次出兵祁河是罗长史签发的军令,或许此人还值得怀疑。”
沈绍安摇摇头,“他不会亲自签发这种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的军令,而且,当天他一定还有不在场证据,骑兵营也一定不在郕阳关,估计还是父亲亲自派遣出去的。罗琅此人,弟弟跟他打过几次照面,觉得此人行事,实在太没有一点缺点了。”
“所以你就怀疑他是细作?”沈乔安只觉得好笑,“他一向周全,无论做人还是做事,这也是父亲这么多年重用他的原因。而且这些年,作为父亲身边最重要的谋士,他确实为父亲立下了汗马功劳。”
沈绍安笑道:“大哥,你相信有人会生而完美吗?若是一个人二十几年如一日从未行差踏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在伪装。”
沈乔安震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也说,二十几年如一日!谁能伪装二十几年一点破绽都没有?!”
沈绍安两手一摊,道:“所以这就是此人的可怕之处啊?”
沈乔安还是觉得弟弟这想法太过匪夷所思,想了想说道:“我明日派人去郕阳关大营,问问父亲到底怎么回事。绍安,如今形势严峻,父亲身边又出了细作,谨慎是应该的。你想法没错,但是,我们没有确凿证据,不能乱说,以免寒了那些忠心耿耿的老部下的心!”
沈绍安点头,“弟弟明白。”
“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父亲已经命罗长史拟了奏报发往京师。相信有这一次战绩,你一个校尉之职是跑不了的。到时,我就把这支骑兵交给你。”
沈绍安拒绝了,“暂时不用,我们还这样训练,等时机成熟再说。”
沈乔安笑,“好,都依你。回去歇着吧。”
“大哥也早些歇息。”
快马传讯,回信来的很快。
沈绍安刚刚训练回营,就收到了大哥命人带来的口信。
他匆匆换下铠甲回到行辕,立刻就去了大哥的书房。
沈乔安递给沈绍安一杯茶,等他一饮而尽又替他斟满,才将带来的口信细细说给他听,“昨日父亲并不在郕阳关大营,而是去了都护府。因为要商讨的事关乎北关春末夏初将士换岗轮值、军功评定嘉赏,所以罗长史也跟着父亲一块去了的。骑兵营早在十日前就被父亲派出去执行一项突击任务,昨日晚间刚刚回营。祁河狼烟一起,忠武将军季元贞立刻亲自带着步卒营前往祁河,只是郕阳关与祁河之间的那条大河,因为前些日子刚刚下过大雨,河水见涨,渡河时浪费了一些时间。”
往年这个时节,就算大梁与北郦发生战事,也只是小规模的,此次北郦又是临时毫无征兆的突击。
所有的一切都合乎情理,没有任何破绽,仿佛一切仅仅是因为巧合。
可就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巧,才值得怀疑!
沈乔安看着沈绍安的表情,知他仍然没有放下心中疑虑,遂笑道:“好啦,此次算是有惊无险。父亲也打算借此机会清理一下身边的人……”
“最好不要!”沈绍安下意识打断大哥的话,转念一想又改口道:“也行,不过我需要父亲这次调职换任的所有人的名单。”
沈乔安看着他认真严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像哄小孩子那样温声说道:“好,都依你,我稍后就给父亲去信。”
沈绍安脑海中念头一闪,又问道,“罗长史,他的家眷……”
“你还在怀疑……罗长史的妻儿就住在云州,跟将军府比邻而居,宅子还是他们成亲之前父亲为他们置办的。他们夫妻感情极好,罗长史这么多年身边只有罗夫人一人,膝下有两子一女。罗夫人为人和善,在云州城人缘极好,也是将军府常客。”
沈绍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又何尝想这样?只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古木堡之战,沈家嫡系在这一战中全军覆没,他就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更重要的是:沈绍安来北关之后才知道,沈家嫡系分散在各个边镇重地。能够让他们集中到古木堡,将其一举消灭,得有他们信得过的人签发的军令!
父亲沈时戬不可能坑杀自己的儿子和嫡系部下。
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
偏偏自己的担忧又不能对外人言。
哪怕是自己亲大哥,听了他的话也只会笑他梦里的事怎能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