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摄政王车驾直奔皇宫,进了皇宫又换了御辇,直接去了德政殿。
守在德政殿石阶下团团乱转的几位朝臣先将目光对准了随侍的护卫,见侍卫神色轻松自若,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忙深揖一礼,“臣等,参见摄政王。”
赫连瑾伸手挑起御辇的垂帘,淡声问道:“何事?”
户部尚书抹着汗上前一步,道:“回禀摄政王,是稽南户籍核查和财税复查……”
“去毓庆殿。云柒,去请陛下,让陛下也跟着一起参详参详。”
云柒拱手应下,扶着腰刀跑步前往乾和殿请陛下。
毓庆殿在德政殿东面,是日常皇帝召见朝臣商议政事的地方。
只是地方小,一般是君臣之间有些话不方便第三个人听、或者臣子犯了错皇上顾及臣子的面子不让其他人围观时,才会选择这个地方。
户部尚书一听,眼睛立刻亮了:今日这事,有门儿!
后面的朝臣也都反应过来,迅速吩咐旁边的内侍,“快,去景昭殿,告诉诸位大人,今日摄政王心情极佳。”
内侍赶紧一溜烟去了景昭殿。
景昭殿在德政殿西面,是朝中大臣在宫中商议朝政的办公场所。
另一边,云柒到了乾和殿,小皇帝赫连徵正在玩九连环。听闻皇叔请他去毓庆殿,九连环“啪”地掉到了地上。
云柒见状,心下暗叹,小声提醒道:“陛下,今日赵总管派快马送回了沈九爷的家书。”
赫连徵心中大喜,“那皇叔他……”
“摄政王心情极佳。”
赫连徵拍拍胸口,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快,替朕更衣。”后一句话吩咐旁边服侍的宫女。
刚要出门又吩咐李义德,“将朕前两日放在中殿案几上的奏章拿来,今日正好请皇叔讲解讲解。”
赫连徵到了毓庆殿,殿内钟太师、郭太傅、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都在,殿外侧厅里还挤着数位朝臣。
赫连瑾还没开始处理政事。
大家都在等着他。
赫连徵眼睛都有些湿润了:这么和谐的场面已经多久没见了?
摄政王心情一好,处理起政事来得心应手,有些小的纰漏和错误,提点了几句便放过了。
众朝臣心满意足退了出去,小皇帝赫连徵轻轻吁了口气。
这才将自己觉得处理不妥当的奏章拿出来给赫连瑾看过。
赫连瑾指出了其中几处不足,又将正确的处理方式细细讲过。
最后看着赫连徵厚重的黑眼圈,温声道:“陛下近日可是忧思过度?瞧着精神有些不大好。国事重要,陛下也要注意保重龙体才是。”
能不忧思过度吗?
沈绍安不在京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赫连徵差点落下泪来:皇叔的关心和体贴,也是太久违了!
其实最近国事并不多,除了赢州和甘州旱情有些严重,其他地方都很平静。就连北关都传了捷报,属于一年当中难得的清闲时候。
但是赫连瑾自己心里不舒服,谁都别想好过。
如今可算好了,沈九爷家书一到,京城的天,总算要晴了呜呜呜……
赫连瑾见皇上无事可问,便说道:“陛下最近操劳过重,神思倦怠。今日闲来无事,不如早些回宫歇息。臣先告退。”
赫连徵面上虽不显,紧绷的唇角和眼中不自觉流露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
他矜持点头,站起来朝赫连瑾揖首行晚辈礼,“那朕先回宫,皇叔近日也辛苦了,皇叔也早些回府歇息。”
赫连瑾应着,等皇上走后,才唤了云柒和云鸣,出宫回了摄政王府。
回府之后,立刻将张胜叫去了书房。
他拿出沈绍安寄来的名单,递给张胜,“你誊抄两份,交给青浅一份,自己留一份,尽快将结果交给本王。”
青浅是青云门明面上的掌门,是赫连瑾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青云门经过前凌王的父辈和几代青云门掌门的苦心经营,爪牙遍布天下。
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人。
想要查什么人,能连那人的祖孙三代都给挖出来。
即便如此,赫连瑾也不会全然相信她查出来的东西。
而是让张胜通过户部和兵部,以及各地折冲府,将名单上的人再筛查一遍。
张胜小心地接过名单,袖在手中,见主子无其他吩咐,这才退了出去。
挥退了室内服侍的其他人,赫连瑾取出藏在袖袋中的两幅画。
越看,越无法克制心中的思念。
思念如潮,将深藏心底的一些负面情绪也翻了出来。
他之所以变得如此烦躁,是因为收到了沈绍安与西缇小郡主交往的情报。
沈绍安终归是男子,以前见到年轻的小女孩,也会害羞脸红。
当初跟了他,也是受他的胁迫。为了逃脱他的禁锢,还差点落到齐瑞手里。
第一次要他的时候,赫连瑾看得懂沈绍安眼中的抗拒和抵触。
可自己还是不顾一切要了他。
因为他害怕,害怕有一天会失去沈绍安。
害怕有一天,沈绍安会喜欢上某一个女子,会弃自己而去。
他,虽贵为摄政王,内心深处,却仍然觉得自己活得太阴暗,配不上那样美好的绍安。
可他又舍不得看绍安失落。
绍安那么用心地学兵法、练骑射,研究排兵布阵。事实证明,沈绍安的确是个难得的将才!
祁河大捷,从捷报中就可以看出,沈绍安多谋善断、兵行诡道,会打又敢打,不出几年,必定又是梁国一员大将!
他怎能为了自己私心,将沈绍安的梦想扼杀,断送他的成长之路?
其实七天前,赫连瑾就收到了云荆送回来的消息,用得是鹰隼,字条上只有两个字“赴北”。
沈绍安一直在赤水岭,再往北,就是北郦。
齐瑞刚刚回京的时候,赫连瑾就接到过从梁王藩地——梁州传回来的消息。
消息称梁王与北郦接触频频,齐瑞回京之前先去了一趟梁州,一回京就将目标对准了沈绍安。他虽然好狎男童,却也不是那种色欲熏心、做事不顾后果之人。
所以,他一定是得了梁王的指使,目标看似是沈绍安,实则是北关大将军沈时戬。
沈绍安也怀疑梁王会与北郦合谋欲剿杀沈氏一脉夺取北关边军大权。
继而图谋国祚。
可是这大半年,梁王那边,似乎并没有新的动作,京中司马翀也没有任何异样。
要说他没了争位的心思,赫连瑾一万个不相信。
所以,他在等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或者,是某个合适的契机?
绍安,是不是有了新的线索,所以才冒险深入北郦?
赫连瑾想了想,扬声唤道:“来人!”
门外云鸣应声而入:“主子。”
“青云门玄武堂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云鸣想了想,回道:“回主子,没有。”
没有吗?
所以绍安此行,是瞒过了所有人,包括沈时戬。
十四年前,赫连瑾从周季炀手中接过青云门双鱼佩之后,青云门便在他手中一分为二:一部分是他一手提拔训练出来的心腹;还有一部分是忠于青鸾、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搅乱时局、反梁复周的门徒。
这些年,那些忠于青鸾的门徒被赫连瑾清理得所剩无几,少数身份隐密,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些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反贼。
但同样,也是他名义上的属下。
赫连瑾眯着眼睛,手指无意识轻轻拈了几下,轻声吩咐道:“传信给朱雀堂和白虎堂堂主,自现在起,盯紧自北关至梁州的所有可疑人员。如有发现,立刻报于本王知道。”
“是!”
还有一个月,便是先帝忌辰。
从明日起,赫连瑾要在府中斋戒三日,沐浴更衣、茹素焚香。三日后,代皇上赴皇陵祭奠先帝。
等他从皇陵回到京城时,赵弗也带着赴北的使团队伍从云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