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牛窝堡子到毛家梁镇不过几十公里,而毛家梁镇到渭东市却相隔千里!
乔荞清晨搭了三轮拖拉机到毛家梁镇,再换乘面包车到县城,到了县城才敢打听去往渭东市的路程。
汽车站门口烤红薯的老人告诉她:“到渭东市还远得很,走五六个县才出省呢,你得去省城坐火车,火车快,一天一夜就到了。”
乔荞没有去坐火车,火车站人多,人多的地方对她来说有一种无形的威胁,她选择了坐班车。
背着蛇皮袋上了班车,班车上人少,但走得很慢。
她从一个县城到另一个县城,从一个小城市到另一个小城市,在第六天的中午抵达渭东市。
一路归来,乔荞晚上没有再去住车站附近的小旅馆,她每晚都住贵一点的宾馆,不是嫌小旅馆便宜,而是觉得不安全。
一身布衣,背着蛇皮袋子,没有人在意一个村妇的行踪。
尽管归心似箭,但她没有急着去见刘招弟。
她背着蛇皮袋子去了商场,先是买了一个能把蛇皮袋子装进去的皮箱,然后拉着皮箱去买衣服鞋子。
她不能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和脚上脱了帮的黄胶鞋去见自己的闺女,那样会让闺女伤心,也让自己难堪。
她要让自己穿戴一新,一定要让自己恢复自信,毕竟,现在的她有这个实力!
她已决定不向无关的人讲述自己在牛窝堡子的遭遇、在毛家梁镇的遭遇。
——除了公安局向警察申冤!
“给我拿双最好的!”乔荞向买皮鞋的女人说道,不去看她脸上鄙夷的表情。
买衣服时也是如此,别人眼里的乔荞十足的农村妇女进城,可她表现出的沉稳自信却让这些小老板们暗自诧异——真的是人不可貌相,这个拉着皮箱买东西的女人看来是个有钱人!
从里而外焕然一新,乔荞出了商场将一袋子旧衣服扔进街旁的垃圾桶,她在附近找了家装修高档的理发店,进去声明要剪头染发。
理发店里的人对她很客气,新买的高档衣服和皮鞋是一种城里人的标识,这些行头掩饰了乔荞满脸的黑黄和沧桑。
直到做完头发,她才有勇气打车去渭东市二中找刘招弟......
......
“姥姥——姥姥,快醒醒,快醒醒,我妈叫你去吃饭。”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乔荞耳边响起,她睁开眼睛,看到床头趴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正眨巴着大眼睛打量着自己。
男孩的长相和小时候的王二狗很相似,乔荞一骨碌爬起,跳下床抱起孩子,问道:“宝贝蛋蛋,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我学名叫王学海,小名叫壮壮,今年五岁啦。”
壮壮打量着乔荞,有点害羞的样子。
“娘,你回来啦,可把招弟高兴坏了。”卧室门口闪出王二狗,他笑眯眯地望着乔荞,高大的身影让她突然想起了王大强。
王大强和蒋燕燕在毛家梁镇,要不要告诉王二狗,乔荞心里纠结起来。
第一次被王二狗叫了声娘,乔荞多少有些不自在,想当初她根本不同意刘招弟嫁给王二狗,而现在怀里抱着他们的儿子。
原来是冤家路窄,现在却成了一家人。
乔荞抱着壮壮走到客厅,看到家中灯火通明,窗外的天已黑透了。
“我睡得香,耽搁了你们吃晚饭的时间,壮壮,你怎么不早点喊姥姥吃饭呀?”
“我妈说让你多睡一会儿,姥姥,你是我妈妈的妈妈对吗?为什么我以前没见过你?”
壮壮问得很认真,乔荞有些为难,她该如何解释这些年的行踪?是向家人坦露自己被拐卖,还是谎称自己逃避债务躲藏了起来?
无论是真实的遭遇还是拿谎言掩饰,都是不光彩的事!
还好,王二狗替乔荞解围:“壮壮,姥姥在你没出生之前去了外地,现在回来了,你高兴不高兴呀,以后让姥姥送你接送你上学,让姥姥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壮壮瞅着乔荞没有回答。
乔荞明白王二狗的话——这是让她留在渭东市生活,帮他们带带孩子,也算是开始她的晚年生活。
她低头吃饭,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离开毛家梁镇她的心里并没感觉到轻松,相反,她的心被另一种恐惧所折磨着,她不明白恐惧来自何处,直到抵达渭东市之后,才清晰地知道自己恐惧着什么。
五年前,她来渭东讨要补偿款,郭守业携款逃往境外之后,国家对此案的受害者做出赔偿。
乔荞是其中之一。
可是,当时她被工作人员无情拒绝,情急之下她提出要上访到省政府、要上访到更高部门反映自己的难处,结果遭到绑架,险些被沉入水库......
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绑架了她?是谁指使将她拐卖到千里之外的牛窝堡子?
显然,有人害怕她去上访,害怕她去揭露郭守业的罪行!
乔荞一直心存疑惑,五年中她不敢想这些,是因为绝望了人生,断了所有的期盼和念想!
现在,她挣脱牢笼归来,她一定要给自己五年的不幸遭遇讨一个说法。
也许没有公平之说,上苍早已用另一种方式给予了补偿——她带着那尊佛像平安归来,如果不出意外,她的人生将开启另一种辉煌!
“娘,我给大姐打过电话了,她明天一早就来渭东,还有,盼弟和刘阳他们都要回来了——若男也要回来了,咱们抓紧时间把若男的婚事给办了,你说好不好?”
刘招弟的话打断了乔荞的静默和沉思,她看出了娘藏着心事。
“我听你们的,不过我眼下还有其它事,招弟你今晚跟我睡,我想和你说说话。”
乔荞往壮壮碗里夹菜,听到小家伙说道:“我也要和姥姥睡,明天我不想去幼儿园,我要和姥姥待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