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祖孙三人随护卫及洛阳雇工押送十万石栗米,队伍沿官道徐徐前行。
行至半日,抵达弘农,乃杨氏祖地。队伍在陕州府稍作休整,停留两日。
洛阳官家限制粮食购买,石棠只能通过关系从粮商处购得部分粮食。余下二十万石粮食,石棠则借助地下渠道获得二十万石栗米。
老张头神色凝重,心中暗自思忖,自己莫非跟随了反贼?
临近潼关,杨卿一行人渐行渐近。守城士卒望见冗长的队伍,戒备森严。
谢雷上前交涉,守城将士仔细查验过所后,亲自上前检查每辆车上的粮食。
“嗯,无异。”
小将抓起一把优质栗米,闻了闻,又尝了一小口。
“甚佳,良粟。”
小将目光一亮,对谢雷的态度瞬间变得恭敬起来。
小将凑近谢雷耳畔,轻声道:“谢兄,可否移步至寒舍一叙?”
谢雷拱手回礼,点头应允。
值此粮食紧缺之际,潼关城门士卒见如此多的粮食,皆喜笑颜开。
杨卿随谢雷进入一座府邸,府门上书“总兵府”。
入席就座,侍卫呈上酒菜,众人纷纷落座。
首位坐着一位身着朴素长袍的花髯壮汉,其目光锐利,不停地打量着谢雷等人。
小将向李总兵介绍道:“这位是谢雷,福田粮食行的掌柜。”
小将指着杨卿和石棠,眼神中带着询问之意,望向谢雷:“此二位是?”
谢雷起身右手指着杨卿介绍道:“乃某家主人,齐林。”
“这位是石棠,石掌柜,亦为粮商。”
李总兵举杯自我介绍道:“李思通,潼关总兵……”
双方相识后,两轮酒过,李总兵缓言笑道:“齐小弟仪表堂堂,年轻有为,真乃少年英雄。”
杨卿举杯应道:“李总兵谬赞了,不过是讨口饭吃,当不得有为二字。”
李思通邀请杨卿等人饮酒,向一旁的小将李文成使眼色。
李文成面带笑容,说道:“齐兄一路奔波,辛苦至极,在此稍作停留几日,小弟定当尽地主之谊。”
杨卿深知对方意图,明白赠送粮食绝无可能。
杨卿露出尴尬笑容,回答道:“离家已久,父母挂念,某心急如焚,不便久留,改日得空再来拜访。”
李总兵着急起来,狠狠瞪了李文成一眼,随即陪笑道:“齐兄弟,你们的粮食可否卖给我一些?”
李思通知晓朝廷筹粮的消息,也清楚潼关的粮食储备情况。今日偶遇粮商,如同天上掉馅饼,实乃幸运。
杨卿面露难色,小声问道:“不知李总兵需要多少?”
“初次相见,甚感有缘。不必称呼姓氏和职务,如此外道,喊声李兄即可,你我以兄弟相称。”李思通连连摆手,伸手诚恳说道。
李思通笑容瞬间变得严肃,叹气后说道:“大唐初建,多难之秋啊!近日长安有传言,将有大灾难降临,各地粮食稀缺。潼关粮食不足两月储备,大灾来临,我等守关将士恐怕要断粮。饥寒之下,伤亡在所难免。死在战场也就罢了,若倒在饥寒中,实在窝囊。”
李思通向杨卿抱拳,说道:“兄弟,我知你的粮食另有他用,别处也急需救援,我也不多求,就五万石吧!价格由你定。”
其余将领一同向杨卿抱拳行礼,一脸敬重。
情况比杨卿预想的严重,很多的乱象浮现脑海。有囤积居奇的商人,有打着各种名义中饱私囊的官员,关中各地饿殍遍野,成群的饥民冒着严寒出城乞食,不少人倒在了路上。
想到这些,杨卿神色变得凝重,思索片刻后,说道:“我这可匀出八万石,价格吗?就一石二十文。”
往日粮食一斗二十文,现在恐怕涨了两倍不止,一石二十文就是白送。
李文成一脸不可置信,小声劝道:“兄弟,如此低价买卖和白抢有何区别,难道兄弟看不起我们?”
杨卿赶忙解释道:“并非我看不起诸位兄弟,且听我细细道来。我对守边将士甚是敬重,赚取他们的血汗钱,实在于心不忍!其他粮商如何心思我不知,但我只赚良心钱。今日以此价出售,便是我的一点心意。”
杨卿这一番话,令在场将士无不感动,李思通心情沉重,举杯一饮而尽。
“兄弟美意,老兄在此谢过了。”
李思通起身,向杨卿恭敬地行了一礼。
杨卿回了一礼,道:“李兄若有粮食需求,可来蓝田县,我会多预留一些。”
李思通对杨卿的品行称赞有加,他仔细端详眼前的少年,着装寻常,气质却有一丝超凡脱俗。李思通识人虽不敢说洞彻,但也能看出个大概。在杨卿身上,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气质,难以言明。
杨卿内心不卑不亢,无喜无忧,仿佛并非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一少年,一中年,年纪相差甚远,心性却相近。
李思通感慨,道:“商人重利,我看兄弟不似一般商人,倒似救苦救难的菩萨。兄若有入仕之念,我可助兄弟一臂之力。”
杨卿连忙摇头,道:“家中有几亩薄田,侍奉着家人度日便好。朝堂风云变幻,以我的心性,恐非好事。”
李思通不解,劝道:“贤弟年纪尚轻,为何有如此老气横秋之态?弟既有慈悲怜悯之心,又有造福众生之能,入朝必能得圣上恩泽。有了一官半职,也可造福一方。”
“民以食为天,用心耕作,亦是造福天下。待到五谷丰登之年,闲时将多余的粮食收集起来,运往缺粮之地,赚些良心钱,改善一下生活条件。无事时品品茶,看看风景,岂不美哉?又何必每日战战兢兢?”
杨卿举起杯酒李思通敬,道:“小弟日后但有叨扰到李兄,还望勿怪。”
“哈哈,贤弟实在客气了!”
李思通一饮而尽,杨卿忍着酸味喝了下去。
案几上多为野菜,荤菜只有一道羊肉汤,主食是栗米和烧饼。
杨卿很是喜欢野菜特殊的本味,其中的苦味很刺激,配上栗米(金黄的小米)很是痛快。
“齐兄,也好这口?”李文成诧异,道。
野菜乃无奈充饥之物,没人钟爱苦寒野菜。军营很辛苦,保持体力很重要,荤食只有隔段时间补充一次,很是珍贵。
“嗯,好吃!”
“素食利于身体健康,气味特殊,初食者不喜,习惯之后,就会喜欢上那苦味。离了那味,就有些不习惯了。”
杨卿夹起一块苦苦菜送入口内,仔细咀嚼,刺激的苦味让人回味无穷。苦菜下肚,舌尖生出一丝丝清甜。
“哈哈,不瞒贤弟,某也喜欢这口。想当年行军无粮,什么草根树皮都吃,那时,野菜就是美味佳肴了。”
李思通夹了一筷子蒲公英草揪着酒吃,露出一脸的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