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上前一步就要拔手枪,耶律阿保飞抬手,亲卫退后收回手。
唐兵欲拔刀,谢县令转头阻止。
耶律阿保飞强颜为笑:“客人,客人啊!谢县令哪里话,我国乃礼仪之邦,从不刀兵开道。”
“那这是?”
谢县令怒指四周海军士兵,耶律阿保飞强按心中怒火。
以前做契丹人看唐人脸色,过得憋屈,现在终于扬眉吐气,还要逶迤退食。
要不是军纪森严,他都想武力解决。
“都回船上!”
士兵迅速回到船上,只留下身边两名亲卫。
“现在可以谈了吗?”
“可以,请!”
一行人进入县衙,谢振宇命人上清水。
“乡下穷苦,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清水一碗,还望不要嫌弃。”
海上缺淡水,对海军来说,这就是奢侈品。
耶律阿保飞喝了一口,将碗递给亲卫。
“我们来此只是想与你们互通有无,武力只是护卫商船,防止海盗掠货。”
对方的话,谢县令一句不信,非常警惕地质问道:“毒瘴蛇蚁遍地,整日炎热难捱,资源困乏无以安居,整就一穷山恶水,将军能有什么看得上的?”
耶律阿保飞摆手笑道:“谢县令太谦虚了,世人皆知岭南之恶,却不知物产富饶。”
掰着手指头数:“就某知道的,有荔枝、甘蔗、庵波罗果(芒果)、桂圆、琼浆玉液(椰子,椰栗)、凤梨(菠萝),嗨!好吃的太多了,谢县令还说没什么吗?”
这怕不是个吃货,忽悠着这么多人劳师远征,该不会为了这些没人要的东西吧?
大厅唐人纷纷以异样的眼光看向三人,耶律阿保飞尴尬干咳了一声。
“果真?”
谢县令难以置信,这些在外地贵重,却没办法运出去。
天气炎热,水果不到两天就馊在了半路。那个脑壳有包,靠这个做买卖。
“嗨!骗你们好玩吗?除了这些,也没看得上眼的了。”
谢县令只想打发走这个瘟神,从这些杀神身上赚钱,他可没那么大的心。
“喜欢可以送你们一些,还请你们拿到东西快快离去。”
“天竺红糖知道吗?”
耶律阿保飞提了一句,谢县令眼神放光,挥手道。
“你们下去。”
等大厅只剩四人,耶律阿保飞低声道。
“我们货船留下与你们交易这些,战舰南下取秘方,遣人送来,我们与大唐分享制糖技术,共同富裕”
天竺红糖价值不菲,如有技艺,家族可兴。
谢县令心动了,耶律阿保飞趁火继续道。
“谢兄在岭南大面积种植甘蔗等,有多少我收多少,价钱包你满意。”
“具体如何,你与我们带头人谈谈。”
岭南是冯盎地盘,他一个县令做不了主。
尴尬道:“我也做不了主,要总管与上面决定。”
耶律阿保飞适时提出要求:“商队海上颠簸,还请划块地,允许我们歇息晾晒货物。”
“地大小优劣无所谓,只要近路靠海即可,方便货物转运。”
说着,掏出一包金子塞给谢县令,犹豫片刻,谢县令扫了一眼空旷会客厅,麻溜窜到怀里。
从对方话里听得出,对方对地盘什么没心思,纯粹就是要互通有无。
谢县令放下心,喊人带来舆图,划了一个莽荒之地。
写好地契及官府文书,盖上印子,递给耶律阿保飞。
收好一应信物,耶律阿保飞辞别谢县令,骑马朝码头奔去。
海面,慕容云海收到传令兵信息,指挥舰队靠近码头。
码头原本大小船只离开码头,腾出大片地方。
各舰有序补充淡水等物资,三日后,慕容云海携六名骨干在谢县令陪同下进入广州府。
鸿宴楼。
双方两排坐定,上柱国、越国公加高州总管冯盎依次介绍各州都督和刺史,广州都督党仁弘憨批一样头也不抬。
岭南道分两块势力,以冯盎、陈致通、宁胜、冼锋四大俚僚豪酋家族为代表的岭南东道(广东)势力,西原蛮中(广西)以黄、周、韦、侬四大家族势力为代表,主要任羁縻州官职,虽然也有少数任正州的,但是不多。
挨个见礼后,慕容云海挨个介绍自己人。
两轮酒后,众人天南海北胡扯吹牛。
“想当年,天下大乱,太上皇在晋阳起兵反隋,某顺应天意,率部第一时间响应归随……”
冯盎也是一个大军头,听党仁弘吹牛,无奈摇头。
冯盎十三儿子偷偷扫了一眼党仁弘,很快转头与耶律阿保飞等人畅饮。
也难怪人家不敢亲近,冯盎大半儿子位居岭南各州刺史,岭南政务实际被冯盎把控。
军务表面被冯盎总管,然各州都督都是朝廷接管。
党仁弘就是一只钉子,手握大军,一则监视,二则随时镇压。
孟潜拉了一把党仁弘衣角,觉察到失态,党仁弘尴尬一笑,灌了一口酒。
“党兄乃性情中人,让慕容兄见笑了。”
冯盎举杯,儿子们纷纷举杯,慕容云海笑脸举杯共饮。
一杯饮尽,慕容云海擦掉嘴角水渍,侃侃而谈:“你我行伍出身,都知军武之人性格豪爽,酒席间互相介绍时难免涉及上面,这是常有的事。
我的部下在闲暇之余会餐,也是丑态百出,话里一不小心就会触及上面。忠实部下无心失礼中,吐露上面腌臜或机密之事,你说不提醒吧,都是生死兄弟于心不忍,提醒吧,难免殃及自身。
左右为难呐!”
党仁弘听出了对方好意,顿觉浑身一紧,酒意去了大半。
“多谢慕容兄点醒。”
党仁弘起身恭敬行礼,慕容云海爽快接受。
“党兄快坐下吃酒。”
冯盎拉着党仁弘,大笑道:“来来来,今个高兴,不醉不归!”
双方举杯相谈甚欢,酒宴毕。
一行人一路游逛广州风景名胜,不谈正事。
晚上风雅苑,慕容云海等人受邀听曲,莺语燕舞,红绿鸿影重重。
席间,冯盎有意问了一句:“慕容兄来自哪里!?”
金色骷髅旗,很容易想到神秘的地狱国。
席间李世民人不少,党仁弘就是一个,也神色凝重起来。
亲眼目睹码头巨舰,党仁弘当时心情复杂,感叹技艺精湛,大唐相距甚远。
“正是。”
大唐一边顿觉头晕,眼前舞妓身影重叠。
慕容云海爽快承认,令一众人震惊,冯盎趁机追问:“征战从来是长矛箭矢陌刀,我观贵军长柄挂匕首,这其中有何讲究?”
“也没什么,减轻重量,方便海上近战刺杀。”
众人将信将疑,这也是人秘密,不好深究。
冯盎微微一笑,伸手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鲜红的荔枝,轻轻剥开一半外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然后将它递到慕容云海面前,微笑着说道:
“这是我们岭南特产荔枝,将军不妨尝尝看。”
慕容云海看着对方手里鲜嫩欲滴的荔枝,顿觉赏心悦目。
“冯兄盛情美意,某却之不恭。”
接过荔枝仔细端详,白洁如明珠,外衣如霓霞,好似天上之物坠落凡尘。
轻咬了一口,随着牙齿的轻嚼,一股浓郁的甜味迅速在舌尖蔓延开来,其中还夹杂着一种独特而清新的香气。
慕容云海一脸享受,去掉核,一口吞嚼。
嘴里滋味美妙无穷,无法言语尽述,
“妙!甜腻远甚糖霜,果香清爽怡人,实乃美味珍品!”
慕容云海赞叹不已。
“哎!昙花虽美,终是一现。自树上摘下,味道就开始变差(别拿后世防腐剂和冰块说事),可惜啊,可惜。”
孟潜叹息不已,众人颔首同意。
冯盎知慕容云海来意,心中不解道:“果子虽好,只怕路上就烂了。慕容兄收这么多,不怕赔钱?”
“如果借用天竺之法呢?”
慕容云海反问道,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甘蔗可以取糖,其它的也可以,就是成本贵些。
在唐朝岭南,这些和甘蔗有什么不同?
“妙啊!”
冯盎大喜,一众人皆表情精彩。
“明日我在府里设宴,到时我们好好再喝一杯。”
“一定!”
慕容云海痛快答应。
“来,喝!”
冯盎举杯相邀,慕容云海等人举杯相迎。
任何贸易都要有实力奠基,无强大武力做靠山,就只能剩下剥削。
前期接触很顺利,皆在慕容云海预料之中。
夜已深,都督府,书房灯火仍旧亮着。党仁弘在屋里徘徊,思索该如何回禀今天的事。
党仁弘是秦王府旧臣,大唐新立,随李世民讨伐王世充,屡立战功,深得李世民器重。
后历任南宁州,戎州都督,造福一方,政绩斐然。
其官声和口碑在朝廷被人津津称道,赞誉有加。
李世民见其对自己衷心耿耿,又颇具才干,肯实心用事,遂升任岭南重地广州府。
此时,党仁弘清正廉明,一心为民,生活质朴,还未被权势钱财所腐化。
党仁弘提笔疾书,如实上表陈述事实,写完检查了一下,满意地点头。
“先生帮我看看,有无不妥之处。”
食客是寄居管家的文人,常帮主家写写文章,出出主意。
刘老先生因生活窘迫,寄身党家,其才学出众,颇受党仁弘看重。
接过奏表,刘年达认真推敲一番,觉得没问题,点头同意。
“来人!”
一名守卫进来,刘年达将奏表递给守卫。
“速送长安!”
守卫离开后,党仁弘脸色凝重道:“老先生,此事你如何看?”
刘年达思忖片刻,劝说:“将军已几任地方大吏,下一步就是进入长安了。
这一步很难,也很轻松。
难在一步不能错,若一件事处理不好,给将军官声留下污点,将前功尽弃。
古人云,行百善而无人知,行一恶而众人晓。常以恶事为文,而忘善者之德。
将军以后步子要迈得慢些,现在就求一个稳字。
政绩什么,现在顶天就是锦上添花。将军文治武功,现在政绩不愁,缺的就是时间。”
刘年达意思,党仁弘了然于胸,笑道:“大事小事上达天听,做事守成是吧?”
刘年达微笑着点头。
翌日中午时分,阳光明媚,微风拂面。
越国公府门前的街道上戒备森严,两排海军士兵手持长枪,神情严肃地站成一排,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而此时的府内则热闹非凡,众多下人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有的在清扫院子,有的在布置仪式现场,一片繁忙景象。
不知道的还以为越国公府今日有喜事要办,要么是嫁女,要么是娶妻呢。
一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入越国公府的大门,车上下来的皆是衣着光鲜亮丽的达官贵人、名门望族。
在管家的引领下,慕容云海等一众宾客鱼贯而入,来到了府中的后花园。
后花园中,树木葱茏,绿意盎然,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着。
这里到处都是精心布置的宴席,摆放着精美的食物和美酒,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香气。
侍女和丫鬟们来回穿梭于席间,忙着为宾客们斟酒布菜,整个场面显得格外热闹。
“踏踏踏……”
一百慕容云海亲卫进入府,分守重点地点。
奇服异装衬出精炼威武,宾客从未见过如此威严士卒,尽皆骇然。
来宾交头絮语,好奇打量。
“慕容兄赏脸大驾光临寒舍,令寒舍蓬壁生辉,还请快坐!”
“冯兄盛情相邀,弟哪敢不从。”
冯盎皱眉扫了一眼四周,倏然一脸笑意,亲自上前迎接慕容云海,将其悄悄引进客厅后,又命人端茶递水,热情款待。
慕容云海见状,赶忙起身回礼道:“冯兄如此客气,实在折煞小弟了。”
两人相互寒暄一阵之后,终于双双落座。
待丫鬟们上完菜退下,慕容云海便主动开口问道:“不知冯兄将我单独引到此处所为何意?”
闻言,冯盎先是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才缓缓说道:“慕容兄,不瞒您说,此次邀请您前来,其实是想引荐一些朋友。”
慕容云海一听这话,心中不禁暗喜,但脸上却故作镇定地回答道:“哦?不知冯兄所引荐的是何人?”
“呵呵,慕容兄先别着急嘛,贵人一会就到。咱们边吃边聊,慢慢谈。”
岭南道世家豪门不少,莫非是他们?
慕容云海偷扫了一眼,有七把空椅子,顿时心中一惊。
这些人都是当地土皇帝,聚在一起,不是分配利益就是威慑自己,慕容云海面色坦然,心中却无时无刻在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