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个消息,嬿婉简直是喜上眉梢,欢喜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连鞋也顾不得穿就在寝殿内走来走去,拍手叫好:“总算等到这一日了。”
有了这份藏在正大光明的匾额之后的立储诏书,皇帝一驾崩,永琰便可名正言顺地登基。
进忠将嬿婉扶到床边坐下,自己跪在跟前,一手拿过软鞋,一手捧起嬿婉只着了素袜的脚,慢条斯理地替她穿上鞋,抬起头时一双眼睛笑得竟有几分潋滟的多情,柔情似水地看着她欢喜的样子,笑道:“就这样高兴?”
嬿婉一把扯住了他的前襟往自己这里拉,等人的面孔凑近了,才松了手,凝结霜雪般的腕子搭在他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他柔软的颊,噘嘴道:“这样大的喜事,难道你不欢喜吗?”
进忠捉住她作怪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幽幽道:“奴才如何不替令主儿欢喜了?奴才是替自个儿担心,担心将来没了去处。”
嬿婉捏一捏他细腻的面皮儿,嗔他一眼,悠然笑道:“你也是看着永琰长大的,难道还担心他过河拆桥不成?‘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可用不到你的身上,就是他登基了,养心殿里也少不了你的头把交椅。”
进忠噗嗤一笑,半跪在嬿婉跟前由着她对自己的脸又捏又揉,看着她的眼神亮若星辰,笑道:“奴才哪里是担心这个?”
他用手掌包住嬿婉的小手一转,在那玉白的手心中烙下一个吻,语调就染上几分缠绵:“奴才的交椅不想摆在养心殿,只想进了慈宁宫,不知道令主儿肯不肯收留奴才。”
“收留,”嬿婉品了品这两个字,挑眉一笑,手就从他掌心顺着手腕往下滑,沿着有力的臂膀又抚上了他的下巴,戏谑一笑,“进忠公公这话说的好可怜呀。”
进忠闷声笑着:“那就求令主儿可怜可怜奴才吧。”
嬿婉笑着去挠他:“快让我来可怜可怜进忠公公。”进忠往后仰着躲,眉眼间尽是愉悦。不思嬿婉身子一个不稳就往前扑去,进忠又忙展臂去接,正将人抱个满怀,两人一起仰躺着倒在了地上,闷闷的咚了一声。
嬿婉忙支起身子,伸手扒拉着垫在下面的进忠偏头去瞧,生怕砸着他了。
进忠摸着头直冲着嬿婉笑:“令主儿放心,地上铺的垫子厚着呢,不妨事儿。”
嬿婉这才放心,也不急着回榻上去,索性就坐在垫子上,斜倚着雕着葫芦纹的床架,懒洋洋地与进忠说话:“既有了这道诏书,老包那里便可动一动了。”
进忠点头称是,笑道:“皇上现在显出来的元气,原就是老包为了令主儿您立后用药强撑出来,将这大补的药渐渐用的少了,皇上的身子就也慢慢垮了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瞧不出来分毫。”
嬿婉的乌发本就松松挽就成髻,刚刚一胡闹更是散落下来,柔顺地披在修长的脖颈后,进忠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小心地摸一摸,又笑道:“咱们早做了打算,最长不过明年这个时候,您这头乌发就得挨上一刀了。”
皇帝大丧,天下缟素,男摘冠缨截发,女去首饰剪发。
进忠啧啧一声,手下柔滑的质感叫他颇为不舍,小声抱怨道:“人走就是了,怎么还要劳烦您给他赔上一剪子头发呢。”
嬿婉被他这话逗乐了,哼笑道:“莫说是一剪子了,只要能平安送走他,我又哪里顾惜这点儿头发,全剃了也没舍不得。”
进忠忙道:“令主儿舍得,奴才可舍不得。若真要那样,那就是奴才没本事做不好事儿,还要教令主儿委屈到自己的头发上。”
嬿婉勾一勾他的小指,对他这份心意颇为受用,扳着手指数道:“明儿就到了圆明园,从圆明园回来就该选秀,之后就该办几个阿哥的婚事,就是皇帝当时身子不好,也是不当紧的,就当做冲冲喜了。等到明年这个时候,约莫着西北的战事也了结了。战事终结,四海太平,永琰大婚之后登基,接手的就是一个安稳太平的大清。”
进忠含笑看着嬿婉的侧颜:“有令主儿这样的额娘,永琰阿哥的路自然是平顺的。只是辛苦了令主儿,少不得在这时候得沉得住气,不将欢喜露出来。”
尤其明日嬿婉将与皇帝同乘,又要装装样子,小心行事了。
嬿婉对他灿然一笑:“有盼头了,日子过得自然不一样,又哪里会觉得辛苦?”
翌日晨起,帝后领着宫妃和阿哥公主们浩浩荡荡往圆明园去了。
皇帝这几年精神不济,后宫之中少添新人,更少有后起之秀冒头。而今年册立新后,新后又是素来得宠的嬿婉,就更是一副帝后祥和之态。
因而这次皇帝出行,钦点的随行名单中就只有膝下有儿女的妃嫔。除了慧贵妃畏冷,照例留守在紫禁城中主事,还有舒贵妃依旧于储秀宫中闭门不出外,其余人都热热闹闹地去开阔舒朗的圆明园透透气儿。
许是来了圆明园,皇帝险些葬身火海的心理阴影也如附骨之疾一般随之而来。
即便起火的九州清晏已经修复如初,他也不肯再住在那里,而是移居他继位前就住过的长春仙馆,与原住于此间的嬿婉同住。
嬿婉少不得要打起十二分的心思陪侍着,好在有璟妘陪着说说笑笑,永琰三个也常来请安,日子也不算难过。嫡子嫡女如此,其余的阿哥公主们自然也得跟着日日来给皇阿玛和嫡母请安,长春仙馆中欢声笑语不断,倒真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样子。
但移居并没有完全改善皇帝的不适,他看着圆明园熟悉的景致,午夜梦回便偶尔会做噩梦,将身边的人连着太医都折腾得人仰马翻。嬿婉自然不能幸免于难,多了几个陪着皇帝从天黑睁着眼睛熬到天亮的夜晚。
皇帝的不适很快就反映在他的情绪上,身边的人谁都逃不过吃瓜落,聪慧如嬿婉,周密如进忠也都落下几句不是,而近身服侍的宫人们更是日日都有挨了罚的。来请安的阿哥公主们也偶有被斥的,其中最严重的自然是大阿哥。
皇帝早就疑心上大阿哥纵火以骗取救驾之功,只是没捉住大阿哥的把柄,又不愿有教子不善,养出个弑父大逆的儿子的名声,这才不曾就此发作,只是也没少揪着各种小事儿为难大阿哥。
如今旧地重游,噩梦重温,更是雷霆之怒直冲大阿哥而来。不是怪大阿哥作为长子没有做好弟弟妹妹的表率,就是秋后算账,责他今年在孝贤皇后忌辰去静安庄祭酒时不够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