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民政局,本以为陆宴臣早已离开,没想到,他颀长的身形,倚在迈巴赫车身上,长腿交叠,低垂着头,修长的指尖,夹了支烟,烟灰积了厚厚一层,也没有磕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朝阳落到他身上,落下层黯淡的光影。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靠近,陆宴臣微微侧目,黯淡的眉眼与我对上。
我将他的那本离婚证递了过去,
“陆总,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的腔调,不自禁带着轻松,甚至还有丝愉悦。
陆宴臣挑了挑眉,“就这么高兴?”
我有没有回答。
他没有光彩的目光,落到离婚证上,指尖的烟捻来,扔到脚下,抬脚辗灭。
然后,他伸手过来,握住离婚证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不吃顿散火饭?”
我扯了扯嘴角。
嘴角的笑,勾深,“做不成夫妻,做朋友,那是其他人,我与你,做不成夫妻……”
冷漠的话,在我舌尖流转,最终落了出来,“只能是陌生人。”
“我送你。”
他急急又开了口。
我摆了摆手,“就不劳驾陆总了,我自己有钱打车。”
曾经,无数次,陆宴臣留给了我冷漠无情的身影,而这次,我把我冰冷的背影,留给了他,心里竟然无比畅快。
“阮深深,你会后悔。”
身后,传来了陆宴臣冷沉又笃定的声音。
我置之不理,抬手拦车,车子扬长而去时,我偏过头,看到迈巴赫前的男人身影,寂寞中,竟然透着一丝凄凉。
陆宴臣好像成了被我抛弃的一只小狗。
我进入病房时,江安宁正在开导郁郁寡欢的阮南南,阮南南见我来了,眉头皱了皱,别开了脸,似乎很不想见到我。
我心里冷笑了声,我静静地注意着她的微表情,不止五官轮廓,甚至连细微的动作,都像极了阮南南。
不得不说,这女人在冒充阮南南前,的确是下了血本。
这得花多长时间,才能达到以假乱真,甚至连最亲的人,都认不出的地步。
从这件事上看,萧逸谋害阮南南,设计我的计谋,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江安宁见我来了,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阮南南,怕她不高兴,冷漠地对我说,
“你怎么来了?”
尽管是我的亲生母亲,江安宁说这样的话,到底是刺痛了我。
“你是我妈,她是我姐,你们都在医院里,我不能来?”
我的语气,显得十分不高兴。
江安宁撇了撇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从包里摸出的离婚证,递到江安宁面前。
江安宁看着离婚证,打了个哆嗦,“你……与陆宴臣真的……离了?”
我点头。
而我眼睛,始终注意着阮南南的动静。
她余光瞟了过来,明显是想看离婚证是真是假,可是,又怕我发现,只能那样僵着背。
相较于上次的愤怒,江安宁这次倒显得平静得多。
默然了好一会,或许,她已经接受了我离婚的事实。
她说,“现在,没有人再拿钱供你消费了,你得去找份工作,不然,我们阮家,这几口人,就等着喝西北风。”
这不打紧,我知道江安宁与我一样,更担心的是医疗费用问题。
一家四口,除了我以外,全都呆在医院里。
不吃不喝,一天都要几大千。
我将离婚证放进了包里时,回答江安宁,“放心,我不会让你与爸饿着,更不会让你们的晚年没有着落。包括你们的医疗费用,但是,她……”
我下巴点了点背对着我的阮南南,“我就没责任了。”
江安宁紧张地瞥了眼阮南南,怕她发作,立刻把我往门外拉。
“阮深深,她是你姐,她现在都这般境地了,何况,她有今天,你也有负一半的责任……”
江安宁话还没说完,我剥开了她的手。
“我有什么责任?”
“她生过我,养过我吗?”
江安宁又往里面偷偷看了眼,一副生怕阮南南听到的样子。
然后,她又拉着我,走到过道尽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深深,除了我与你爸,她是你最亲的人,我不希望你们姐妹,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
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
这话有点意思。
很明显,江安宁以为我与陆宴臣离婚,是因为萧逸。
以为,我喜欢萧逸,才会这样对阮南南。
陆宴臣伤我,是因为不爱。
我无能为力,毕竟,婚姻是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不爱就注定会伤害。
可是,江安宁是我亲妈,我们有血缘,这辈子,打断了骨头,都会连着筋。
我的心,忽然就痛了。
忽视掉心里的痛,“妈,从小到大,你都偏袒她,当真手背肉多,手心肉少?”
江安宁生气了,“她现在生着病,你还要计较这些么?”
“再说,从小到大,我哪点亏待了你?”
“以前,你说你不喜欢萧逸,我还相信你,现在,你为了他,与陆宴臣离婚,让你的婚姻,看不到一丝希望,你还当着她的面儿,说你对她没有责任,深深,她可是你最亲最爱的姐姐啊!这样伤她,你余于何忍。”
江安宁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怎么这么命苦,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会看到我生的两个女儿,为了一个男人,撕破脸,不顾念一丝的亲情……”
江安宁脸上的眼泪,狠狠刺痛了我。
在她的心里,阮南南比我有能力,比我重要百倍。
这几年,对我的好,可能是因为看在陆宴臣的份上,因为,陆宴臣可以帮阮家,为阮家带来利益。
现在,见我与陆宴臣离婚了,她从前的嘴脸,又显露出来了。
原来,在陆家我是根草,在阮家,也仍旧还是一根草。
“如果她是假的呢?”
忍不住,我吼出来。
江安宁哭声顿时停止,她眼泪汪汪看着我,颤抖着嘴唇,
“你说什么?”
不想让她再被阮南南骗得团团转。
我心疼她拖着病体,还要照顾那个冒牌货,所以,我不打算再隐瞒。
“这个阮南南是假的。”
江安宁像是被雷劈中,半天找不回意识。
“阮深深,你疯了么?她不是你姐阮南南,又是谁?”
“她不是,离开时是,回来后就是了,这个女人,整过容,到底是谁,我并不知道。”
江安宁正色问我,“你有什么证据?”
我不想告诉她,阮南南出事的事,我怕她承受不住,我的沉默换来了江安宁的冷嘲。
“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
面对江安宁的怒气,我闭了闭眼,终于艰难启唇,“我姐,她可能……出事了。”
江安宁神色剧变,她捂住胸口,唇色泛白到没有一丝的血色。
我吓得眉心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没想,她用蛮力将我甩出去老远,还愤怒地低吼,“阮深深,为了萧逸那么个烂人,你竟然诅骂你姐死,你就不怕遭天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