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人。”
佩儿撩起纱幔,依言退下,掩好房门,守在廊下。
暖烘烘的卧房内只剩下两人,隔着一丈之距,互相打量。
关月见她盯着自己不作声,只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于是自顾寻圆凳坐下,“夫人身子好些了吗?”
“托你的福,恢复得还不错。”
没了孩子,伯府上下都对她极为怜惜,一切都紧着最好的来。
甚至专门从宫里请了御医为她调理,只盼早些恢复,再得麟儿。
不得不说,这御医确实很有能力,仅三天时间,她就觉得身子轻快了不少,有精力见一见被拘在府中的人了。
关月笑了笑,“夫人这么晚了叫我过来就是为了道谢?”
“你的脸皮倒是真厚。”
沈听雪轻嗤一声,目光幽幽地望向她,“这个孩子伯府上下盼了太久,如今却因你们姐妹二人没了,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之意吗?”
嗓音平缓,却又隐含着一丝笑意。
仿佛是一位失了孩子有些疯魔的母亲。
关月抬眸与她对视,目光相接,似有火光乍起。
可所有的激烈却又被她缓慢的语调化解,“该愧疚的人不是我吧,这孩子怎么没的,旁人不清楚,你也不清楚吗?”
“怎么,觉得我冤了你?”
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是关家二位小姐不肯退让,非要和孕妇抢道,才致使这么一出惨剧。
关月想赖也赖不掉。
“呵,”关月摇了摇头,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我与你不过几句口舌之争,从无深仇大恨,你却要这般坏我名节,现在所有指责都落在我们身上,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是,犯了错的人就该得到惩罚。”
沈听雪狠狠地盯住她,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仿佛夜里索命的鬼。
“即便你们真在衣冠冢前跪满七七四十九天,也难解我恨!”
关月拍桌起身,拔高音量,“你既如此看重腹中孩子,为何不好好将养着,反倒在胎相不稳时四处走动?”
看着她面露愤色,沈听雪不由得笑起来。
很真心的笑,有种郁气抒发解的畅快感。
只是现如今实在气虚,无法大笑以歌,不然,她一定要叫所有人都来瞧瞧关月这幅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从前见你总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还以为你万事不惧,没想到还是会着急啊。”
“你心里是不是很气啊?”她问道,“可是怎么办呢……你又不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关月没说话,只保持着站立的姿态,冷眼瞧着她。
沈听雪笑累了,叹了口气,待气顺过来后,才慢条斯理道,“因为只有做母亲的心情好,孩子才会好。你没有怀过孩子,不懂的。”
“你们姐妹俩现在声名狼藉,便是想议亲有孕,也委实不易。”
见关月紧盯着她,似有言语的模样,沈听雪恍然,“我倒是忘了,还有陆小侯爷呢!只可惜门楣高如侯府,怎么会容许一个无德无貌、手沾鲜血的庶女进门呢?”
每说出一句话,面前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沈听雪则愈发开怀。
她好喜欢这种处于高位的感受。
看着自己所憎之人愤怒,连身上的痛都减轻了些。
关月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才是你的目的吧,用这个孩子,断了我的路。”
“这是你们欠我的。”
沈听雪用力攥着被子,被面上印着的花纹几乎皱成一团。
“你们亲手毁了我的希望。”
若那日没有关月,她兴许真的能与陆淮舟亲近。
可是她最终并未得逞,陆淮舟却还是没有放过她。
她嫁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凭什么他们二人能相守?
“所以你就故意栽赃陷害,用这个孩子,断掉我的希望!”
沈听雪:“是又怎么样,结果已经改变不了了。在世人眼中,我是受害者,你们才是杀人凶手!”
话赶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沈听雪也不再遮遮掩掩。
她咧嘴,笑容阴恻恻的,“被人污蔑的滋味不好受吧?可是这些还不够呢。”
关月头微微朝身后侧了侧,看向烛光照不到的角落。
沉浸在快意中的人并未觉察不妥,“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平日不是很能说吗?”
关月叹了口气,情绪似乎平静了些许,“听说你夫君对你很不错,相敬如宾,你这么做,不怕寒了他的心吗?”
纵使两家属于联姻,伯府也未曾亏待过她,是以沈听雪初闻此言,有片刻怔愣。
可是很快,她又回过神来。
“你不用给我打感情牌。相敬如宾……不过是因为我背后有沈家罢了。”
男人的爱护,也只是为了维持两家体面。
她明白得很。
“同为女子,你一定能懂给不喜欢的人生孩子是多么痛苦的事,”沈听雪扯了扯嘴角,“我决定不了嫁娶之事,可我能决定要不要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