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然过了三更,夜,静悄悄的。
除却此处,整座皇宫显然早已陷入沉睡。
书案前,阮梨初既没有练字,也没有作画,更没有看话本,而是双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望着陆谨。
男人工作时全神贯注,那种认真劲真是魅力爆表,让人心动不已。
不多会儿,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随之而来的是极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从外向内,到御案那里便停了下来,而后就听到了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叹息声。
再然后这殿内的宫灯被一一熄灭,只留下了几盏,昏暗幢幢。
现实中的陆谨是趴在案上睡着的,崔明昌不忍心打扰,便拿了毯子过来给陛下披上。
熄完灯后,崔明昌又检查了一下窗子,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轻轻掩上了殿门。
殿内登时就安静了下来。
宫灯只剩下几盏,昏暗的灯光让阮梨初的视线受到了影响,别说写字了,就看陆谨那么大一个人都费劲儿。
可人家陆谨却是没有被影响分毫,即便只有几盏宫灯在幽幽地闪着昏暗的光芒,照样运笔如飞。
不愧是能当陛下的男人,这超强的适应能力不是她这个小百姓可以比拟的。
阮梨初换了个姿势,半倚在桌案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宣纸上画圈儿。
她觉得,今晚的事件顺序应该是这样的:
她先于陆谨入睡,也先于陆谨做梦。她做的梦或许有很多,但有印象的就只有虚空之地,在那里见到了雪狐。
而后陆谨在御书房睡着后,进入了共梦中。
而那时的她还在和雪狐玩儿,所以眼前会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其目的是将她带到与陆谨的这个梦里来。
因为他们二人的共梦向来不会让对方等太久,一方入了梦后,另一方就会紧随其后。
所以就像召唤一样,把那个与狐狸玩儿的她召唤了过来。
而陆谨这个家伙则思虑的十分周全,怕入梦的后她会无聊,连话本子都提前备了十几本。
可惜阮梨初实在是目力极差,无福消受这圣恩,发了一会儿呆后,她的小脑袋瓜就开始犯迷糊。
陆谨将江南水患一事处理的差不多后,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向阮梨初。
只见小姑娘懒散地坐在书案前,头微垂着,眼皮阖上,像是睡着了。
怪不得她自入梦后就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一点儿声响,原来是在打瞌睡。
陆谨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世界在那一瞬间更安静了。
他就这样静静凝视着他的小姑娘,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直到烛火爆燃,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才恍然回神。
他急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盏灯旁,正想将其熄灭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就见阮梨初动了动小身子,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我睡着了!”她咕哝了一声。
“困了就再睡一会儿,去偏殿,那里有榻。”陆谨边说边走向她。
阮梨初坐着了身体,边打着哈欠边用手揉了揉眼睛,“不睡了,你忙完了?”
陆谨点了点头。
阮梨初忽然就笑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调皮地眨了两下,小鼻子不自觉地噤了噤。
“原来你平日里都这么忙呀!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工作时的样子呢!”
与梦里的他真的判若两人。
陆谨挑了一下眉,对她嘴里时不时就冒出来的这些新鲜词并不意外,“所以呢?阿梨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很陌生?”
阮梨初脑子尚未完全清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这才清醒了不少。
“刚开始是有一点点陌生啦,不过我这人天生适应能力很强。”她撑着书案起身。
站起身后,接着说道:“你肩膀酸不酸?我给你捏捏吧,忙活了那么久肯定很累。”
小姑娘昂着头,卷翘的睫毛似轻舞的蝴蝶,于烛光的摇曳中,投射出片片俏皮的阴影。
而她漂亮的脸蛋,不知是因烛光的映衬,亦或内心的羞涩,泛着一抹淡淡的粉红,宛如春日初绽的桃花。
陆谨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好像一片黑暗的混沌中,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漏进了温暖的阳光。
这么多年,好像从未有人关心过他累不累,从未有人问过他肩膀酸不酸,也从未有人陪伴他一起“工作”至深夜。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温暖,让他感觉到自己是个正常人,而不是谁......
夺权的工具。
突如其来的感动涌入心头,陆谨鼻子有些发酸,他微微低下头,掩住了自己有些发红的眼角。
阮梨初瞧见他的动作,心下一紧,“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说着,她绕过书案,朝他身边靠,把小脸凑到他眼皮子底下,“到底怎么了嘛?是奏折里有什么大事吗?”
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陆谨俯下身,在她眼睛上落了个吻,“小腹还疼不疼了?”
“嗯?”阮梨初的脑子有些打结,糯糯道:“不,不疼了。”
而后立即反应了过来,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眸子,“你这人怎么答非所问所问吖!”
看着那副认真的表情,看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陆谨无声地笑了笑,“我不累,肩膀也不酸,奏折里也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阮梨初才不信呢,若是没有什么,他批阅奏折时表情怎么会那么凝重,而且有一本折子明显批阅了好久好久。
想了想,她握住他的手,“是不是江南水患让你忧心了?”
陆谨一听,有些诧异,“阿梨怎么知道江南水患?”
他白日里虽然不得不去御书房议事,但并未说到底是什么事。
“我爹说的呗,他说江南水患的主要发生时间?通常在春季和夏季,特别是四月到六月期间,但今年的降水持续的时间很长。”
“还说朝堂上讨论了好久,朝臣们各抒己见,听得他又着急又上火。”
倏地,阮梨初噤了声,她忽然想到白日里听有几个贵女说,说陆谨忌惮她爹的兵权。
那她说起她爹关心民生,陆谨不会多心吧......
见她忽然没了动静,这次换陆谨迷茫了,“然后呢?你爹还说什么了?”
“没了。”
“没了?”
“嗯。”
“阿梨,你......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