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换了句,随意地答话,“你会画画?”
女子孟清浅,眼中有些暗淡下去,昨晚,在萧家,她和姜渔晚的谈话中就提到过,她此次回来,是专程学习中国画的……
“只是从小有兴趣而已,画得不好,见笑。”她垂眸低答俨。
“很好。”他简单地答道。
孟清浅却浅浅地微笑了,“谢谢,不过,说是自画,这画里的人比我自己却要出色太多,在画中,我借了荷花一缕魂,才将她画得这么有意境,我自己,和她比起来,实属庸脂俗粉了。稔”
萧伊庭久久凝视着那副画,对她这番听起来似自贬的话没做评价,只是唇角却扬起一个极浅的微笑来,眉梢间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骄傲,这表情只宛若昙花一现,转瞬,又乌云沉沉了……
“你们俩是认识的?”江老诧异地看着二人。
“见过的,江老,不熟。”孟清浅倒也没有和萧伊庭攀近乎。
“哦?”江老对于这个局面还是比较中意的,“认识那是最好!我就不用给你们再介绍了!伊庭,浅浅的画相当不错,尤其擅长工笔人物,你看这画中人,极富神韵。浅浅啊,在领悟其神这一点上很有天赋。当年的清禾也是如此……”提起清禾,江老脸上又现伤感和缅怀,“清禾这孩子,真是太有灵性了,也是遗传基因使然吧,无论是书还是画,或者其它,都是极难得的苗子,她画画儿写字,都跟玩儿似的,却偏偏能玩出别人苦练几年十几年也达不到的境界,字,是她擅长的,我就不说了,这画儿她也没在我面前画几幅,但是提起笔来,轻而易举就把别人体会不到的神给勾勒出来了,当时看得我哦,简直像捡了个宝贝,无奈,这孩子不愿意跟我学啊!”
江老的唉声叹气中,萧伊庭之前脸上惊鸿而过的骄傲和微笑再次浮现。
江老又叹道,这一次却是对着孟清浅,“浅浅,你的天赋算是很不错的了,但是比起我那清禾来,还是差了些。”
孟清浅也丝毫没有表露出生气来,如她的名字一般,沉着清淡地面对江老的评价,微笑更加谦逊,“江老,浅浅哪里谈得上什么天分?也就是喜欢画画,靠着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最重要的是自习画起所有的老师都教导有方,耐心有加,才让浅浅的画能见得了人,浅浅以后会更加努力,来弥补自己天分上的不足的。”
孟清浅很会说话,这番自谦十分诚恳,一点也不显得矫情,尤其在提及老师时,并没有在江老面前刻意地只强调江老,而是把所有教过她的老师提了一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江老了,听起来很舒服,没有拍马屁的嫌疑,很对江老的胃口。
江老哀叹中略显欣慰,“你倒是有几分清禾的韵味,名字都带了个清字,为人作画都十分清雅,不错。”
孟清浅再次垂下眼睑,这样的赞誉她是喜欢听的,比赞她画儿画得好更让她欢喜,清雅二字,是她所追求的。
“好了,开始画吧!浅浅这副工笔画了一个星期了,今天可以画完,伊庭你来画这个。”江老道。
萧伊庭随着江老来到一边画静物的色彩,江老让他自己先画,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稍作指点之后,就离开了,让他自己画。
他接触色彩的时间还不长,但是运笔却十分大胆果断,一个上午,一副简单的色彩作算是完成了,期间,江老不时上来指点一二,但是他画作结束时,江老却不在。
原本等着江老来评,身边却响起一个声音,“你才开始学画没多久吗?”
是跟他说?再无别人,自然是的。
“是的。”他知道自己才起步,这画是无法与人看的。
“很不错啊!”孟清浅却赞他,“很大胆,没有被色彩表面感觉束缚,能从外在的色彩去触发内心的感知,你的画,是有情的。只不过,对色彩组合关系还了解得不够深入,毕竟你不是专业的,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建议以后还学一些美学知识。”
他还没回答,身后就响起了江老的声音,“不错,画得不错,评得也相当好!伊庭,可别不服气,浅浅要教你,绰绰有余,她可是从小学画,功底扎实,悟性也好,我去年收得这个徒弟,也算欣慰了,你们两个,以后可以多多切磋。”
“是,伊庭才起步,怎敢不服气?唯有以勤补拙,多加练习,还望姨公不嫌弃伊庭愚笨。”
江老却道,“你们两个啊,都这么谦虚!伊庭,你也是颗好苗子啊!行了行了,都不说了,我给你再讲讲,然后准备吃饭,浅浅先下去吧。”
“好的。”孟清浅微微含笑,离开了画室。
评完画之后,萧伊庭留在江家吃饭,孟清浅也是,席间,孟清浅很讨于小嫚喜欢,而于小嫚看她的眼神,一会儿悲戚,一会儿欢喜的,分明是把她当成清禾了……
吃完饭,萧伊庭告辞离去,于小嫚则道,“伊庭,正好浅浅和你同路,你送送她吧。”
萧伊庭稍加犹豫,点了头,“好。”
辞别二老,他和孟清浅一前一后出来,孟清浅很有分寸,自己开门坐上了后座,并没有坐进副驾驶室的位置。
“住哪?”萧伊庭坐进驾驶室问。
“你把我放在XX大学那儿就可以了,我去有点事,谢谢。”孟清浅很有礼貌地道。
他于是一声不吭地,开了车。
————————————————————————————
院子里第一支丹桂吐开嫩黄的花蕊时,苏芷珊三十岁生日到了。
那日,苏芷珊尽邀同学一聚,叙多年同学情谊。
席间,不知谁说起了叶清禾,惹得苏芷珊在生日宴上失声大哭,有同学说,大家有时间还是多聚聚吧,人生无常,指不定哪天又少一个了……
萧伊庭没能再继续坐下去,甚至没有告别,只身提前退席。
许多的故事,都和苏芷珊的生日有关。
第一次参加苏芷珊生日宴,他们高二,因为张萌的无礼挑衅,他牵着她的手离开,向所有人宣布,这是他带来的人,谁也别想欺负!
大一那年也是苏芷珊生日,他酒微醉,她扶着他回宿舍,在学校那棵桂花树下,他们第一次轻吻,唇间含一瓣桂花,浓醉了整个季节……
她说,桂花飘香的时节,她会化作其中一瓣,落于他唇上,如今,桂花开了,你会来吗?
回到家中的他,拿着画笔,立于丹桂丛中,描着那星星淡黄。
风过的时候,一星,两星,飘落下来,或有一瓣果真沾于他唇上,他没有拈掉,以舌尖度进嘴里,细细品尝,一如品着她的唇香……
那是你吗?
丹桂开了一树又一树,落了一层又一层,她却始终不曾入梦来……
最后一朵丹桂落尽,他忽然想起她曾经问过他的话:二哥,你见过院子里的桂花树结果吗?
这颗桂花树,真的不会结果吗?
他心中剧烈地疼痛。
第二天晚上,那一颗桂花树挂满了果实,是他买了各色假果,自己爬上树,满满地挂了一树……
他坐在树下,看着夜空下琳琅的果实,默念:妹妹,桂花树是可以结果的,所以,世界上也是有奇迹的,是吗?
在树下一直坐到全身发冷,他才回屋。
家里,萧城卓瞪着他莫名其妙,“萧伊庭,你弄那一树假果子干什么?玩过家家吗?幼不幼稚啊?”
他冷着脸,“谁也别动它!”
萧城卓嗤的嘲笑他,“谁爱动呢?真的我还摘两个下来吃吃!假的谁要啊?”
假的!假的!他讨厌听到这个词!
可是,真的会熟透掉落,只有假的,才会永恒吗?
他站在妹妹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果子在风中摇曳,看着那些树枝,从郁郁葱葱,到笼罩白霜,再到白雪覆盖,冬天,就这么来临了……
院子里积起厚厚一层雪的时候,孟清浅来家里玩,独自在树下堆雪人,穿着黑色羽绒服,在雪地里忙碌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妹妹穿黑色羽绒服的样子……
“萧伊庭!下来啊!”她抬头,看见窗口的他,叫他的全名。
他不准她叫二哥,所以她一直叫他的全名……
树上的假果不堪积雪负荷,掉落一只下来,正好砸在她仰起的脸上,她轻声惊呼,场面有些好笑,他却笑不出来……
积雪延误了飞机,姜渔晚却急着和朋友出去玩,所以,雪停恢复通航后,她马上就出发了。
这是中国的最北,姜渔晚大嫂的老家,她一下飞机就直接往医院赶去。
在该省最好的一家医院的单人病房前,她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阿姨。”
“嗯!醒着吗?”她问。
姜家老保姆也过来了,叫她,“小姐,您来了。”
“是啊!早几天就该来了,这大雪耽搁的不是吗?”她把东西放下,去了病床前。
病床上平躺着一个女子,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睡还是醒。
姜渔晚走到床边,轻轻地唤了一声,“清禾。”
病床上的人眼皮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白皙的脸上一道刀伤,疤痕明显。
姜渔晚伸出手去,在她疤痕处轻轻抚摸,“清禾,等以后好些了,再把这疤痕给整掉吧……”她声音柔软,似乎对这个人充满疼惜。
叶清禾还是没有说话,眼皮仍然垂着。
“怎么还是这样啊?”她转过脸来,问两个保姆。
老保姆说,“一直都这样呢……”
姜渔晚立即起身了,前往医生办公室。
“您好,我是单人病房里病人叶清禾的妈妈。”她找到主治医生。
“您好,我记得。”主治医生请她坐下。
“我女儿在这住了这么久,怎么没一点变化?我上次来是这个样子,现在还是这样!”姜渔晚问道,这个医生是大嫂的熟人,清禾在这里的时候,大嫂比她看得时间还多。
“您别急。”主治医生宽慰她,“她的情况不一样,之前受了那么多外伤,骨折还动了手术,这些全都加重了她的病情,她这病,最忌讳的就是这些!前几个月好不容易才把外伤全部恢复,可是,这病的恢复可就慢了。”
“可是……这都多久了啊?大半年的,再熬下去都快过年了!还不见有好转!”姜渔晚却是真心着急的,说着话语气极不客气。
主治医生面露难色,“我们已经尽力在治了……”
“不行!你们这尽力治我看只能将病情继续恶化!我要转院!我要带她回北京去治!”姜渔晚急道。
主治医生便道,“北京的技术设备的确比我们好些,如果您要坚持,那就带去北京吧。”
“可是你们这样……”她终究是不想带叶清禾回北京的,“你们这样,我怎么感觉她在一天一天等日子啊?就等着最后一天似的!医生,不是我不信任你,你总得让我看到效果啊!这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医生耐着性子给她解释,做了好些工作不凑效,最后赞成她转院去北京。
姜渔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情极为矛盾,在外面思考了好久才进病房。
慢慢走到叶清禾身边坐下,轻轻叫了她一声,“清禾……”
叶清禾唇动了动。
“清禾……”她脸上表情极其复杂,最后痛下决心一般,“清禾,我带你回北京去,咱们回北京去治啊!”
两滴泪,从叶清禾眼睑内滚了出来。
她张了张唇,按她的口型,应该是叫一声“妈妈”……
“嗯!清禾,妈妈带你回北京去,不过,可以听妈妈说几句话吗?”她温柔地抚着叶清禾的头发。
叶清禾没有表情,可是心头却微微一震,再度沉落下去……
“清禾……哎……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姜渔晚想了想,“就从你进萧家说起吧,咱娘俩今儿好好谈一谈,把话都说开了。说实话,你萧伯伯,不,你就叫爸爸吧,怎么说也养了你那么多年,的确是把你当女儿来养的。当初你爸爸要把你带回来,跟我商量的时候我就不太想同意,因为你母亲是你爸年轻时的梦中情人,我心里有疙瘩,但是,我也知道你爸爸这个人讲义气,既然说了要带,必定是会带你回来的,来就来吧,可我不喜欢。
我最怕的就是你和伊庭好上,可你们还是好上了,打心眼里说,我不希望你成为我的儿媳妇,原因有许多,你母亲和伊庭爸爸的纠葛,你孤儿的身份,还有你过于内向的性格,都是我不喜的,但是我不喜欢有什么用呢?伊庭他们父子俩都把你当宝贝,我只好接受你。清禾啊,虽然我曾经冤枉过你,也在你身上挑刺,但是那时候我是真的打算接受你的,希望你和伊庭好好过日子,早点生个孩子,如果不发生以后的事,就真的这样了……
后来外公外婆她们怎么样,我就不说了,只说说伊庭现在的情况。他离开了你,很不好,伤心欲绝,每天死气沉沉,我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儿子,可见你的离去对他有多大影响,我这个当妈的,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
————————————————————————————
真不能许诺啊,每次许诺完不成,几天真的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