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会选择对着对自己存在威胁的人同样伸出援助之手,赵景舟刚才同样也稍微有些动摇。
即使这位柳姑娘当着大家的面出了丑,父王可能不会继续像这样喜欢她,如果父王不喜欢她了的话,那母妃大抵就不会一直这样喜怒无常了吧,她会恢复之前对自己关爱有加的样子。
可是当这个想法从他脑中闪过的时候,说实话连他自己都被惊到了。
他怎么会有如此阴暗的想法,更何况他也始终不相信母妃会是一个如此狭隘的人,于是赵景舟又立刻清醒过来。
终究是心底的善良战胜了私欲。
其他人看小殿下执意要救这个陌生女子,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他们倒是觉得陌生女子也不能随便救,谁知道对方是不是伪装成这可怜模样的刺客?
虽然姑娘看起来傻了一点吧,可是谁知道她是不是特意想让他们这些人放松警惕,然后再去伤害小殿下?
所以即使是面前这个女子看起来十分狼狈,他们还是选择按兵不动,更何况他们也不能搭把手呀,能出现在这静王府的姑娘大多非富即贵,万一导致人家名誉有损,他们可担待不起这个责任,于是在搭把手和转身离开的选择中,他们选择了被过身去,就当做没看见这人。
柳溪音从池塘里爬出来时,身上沾到了一些淤泥,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水里刚爬出来的水鬼似的,十分狼狈。
尽管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十分狼狈,可也却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只感觉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劲,脑子也越来越迷糊,里面甚至还充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还在现代的时候看相关的小说也在想世界上怎么可能会存在这样的药,没想到现在还真就让自己给碰见了。
果然人的好奇心就不能太重,要不迟早就会倒霉,这时候就多亏了眼前这个小弟弟。
只是她也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不一般,能在这时候出现在静王府,并且被独自安置在一个较为清静的小院子里,她就可以断定对方的身份非富即贵。
可是她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眼熟。
她见过的贵人终究是有限的,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个地方见过他,更何况她现在脑子还不太清醒,就更想不起来了。
赵景舟却压根不知道她在思考自己的身份,只是感觉这位柳姑娘看起来呆呆的,也不像传闻中那样精明过人。
不过他却能理解任何人在面对这种被下药陷害的突发状况时,也不可能真淡定如故。
更何况人家现在还这么狼狈,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安抚了一句:“姐姐莫过于担心,我会让手下的人帮你寻一套干净的衣服。”
闻言,便有人领命走了出去。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就蹲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如此便多谢弟弟了。”柳溪音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
她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岁不到的小男孩在面对自己这么一个“从天而降”的怪人,似乎显得太淡定了一些。
而赵景舟却一直在观察着这位柳姑娘究竟有过人之处,才会引得父王即使是抛妻弃子也想和她在一起。
可是很快他就释然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并不是因为柳姑娘不同寻常,而是因为他父王本就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比起她和母妃来,他感觉还是黎民百姓们要惨一些。
毕竟将来会将整个天下都交给一个如此不负责任的人……
也可惜皇爷爷没有其他选择了,要不然……
不过说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皇爷爷和皇奶奶了。
以前母妃并不经常带他去见他们,可是这次母妃明显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说不定会同意让他经常去皇爷爷和皇奶奶那里。
这药效即使再猛也不至于让柳溪音彻底失去理智,更何况她还在水里泡了这么久。
虽然现在的天气算不得特别冷,可好歹还是春季,湖水倒是挺凉的,一阵冷风吹过,她不由得一连打了几个寒颤,脑子倒是跟着清明了一些。
这脑子一清明,她就觉得眼前的小男孩更加眼熟了。
她这人虽然不算是过目不忘,可以算记忆力惊人,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对方,再结合对方的周身气度,只要见过断然不会忘记的。
所以她仔细一思索,终于从脑子里面找出了一个符合所有标准的背影。
可是想到对方的身份,柳溪音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眼前这位就是那金贵的皇太孙……
皇太孙!
救命!
也就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儿子,可是她却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场合上遇见对方,关键是刚才她还威逼利诱对方帮自己。
而且她也一时间拿不准宴会上那位太子妃娘娘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若是她知道自己离开宴会之后还威胁了她的儿子,那岂不是想把自己徒手给撕了?
一想到这里,她又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因为药效而渐渐变得有些模糊的意识也渐渐回来了,甚至感觉自己的脑子从未如此清晰过。
她心想得亏对方并没有认出自己,要不然他们俩待在一起,岂不是会更加尴尬?
怎么办?
是现在就离开重新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是其他的?
可是如果现在再离开的话,会不会显得有些诡异?
毕竟对于眼前小家伙而言,一个陌生的女子从天而降掉在湖里溅了他一身水不说,后面又急匆匆地离开,怎么看怎么都感觉十分诡异好吗?
而且即使自己离开,对方也未必不会跟太子妃随口提起一句,那后果还是一样的。
总之,她现在有些进退维谷了。
想到对方的身份以及自己的处境,柳溪音十分尴尬,一时间都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甚至恨不得当场跳回池子里面把自己给闷死得了。
赵景舟见刚才还准备忽悠自己的人突然发起呆来,并且表情一变再变,只以为对方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后感到了害怕,于是出于礼貌安慰了一句:
“柳……姐姐不必过于担心,我是不会走露风声的,你尽管先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等收拾妥当了再回去便可。”
赵景舟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对方被人下药之后未必不会有后招,所以还是让人给母妃通风报信了。
母妃待会儿应该亲自会过来的。
只是一时间他也有些纠结,拿不准自己母妃对于眼前的柳二小姐究竟是什么态度。
如果母妃对对方带有敌意的话,那岂不是再一次把对方推入了险境?
为人子,他的确不应该出手帮助母妃的“敌人”,可这又有与平时他所读的圣贤书不符。
柳溪音本来还在庆幸着还好眼前的皇太孙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要不然两方都会很尴尬,可是却没想到人家一开口就直接点破了她的身份。
原来人家本来就知道吗,所以她刚才究竟在庆幸什么?!
只是她却没想到即使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依旧会选择出手帮她,这倒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又重新打量了眼前这眉眼精致的小朋友。
她依稀能从对方的身上看见其母亲的影子,恍惚间似乎又想起了刚才太子妃替自己解围时脸上那若有似无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就卸去了担忧之色,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的直觉告诉她,或许自始至终都是自己误会了,那位太子妃或许从一开始就对她没有敌意。
不得不说,她是懂得联想的,可是却歪打正着地猜出了此时“孟含秋”的想法。
姜辞从宴会上偷偷溜出来之后,就直奔小家伙所在的地方了。
有些时候她都不得不说,这静王夫妇就是宠孩子,还特意在府中专门为赵景舟设置了一间房间,就是为了方便对方随时来入住。
她都有些羡慕了。
可是走到半道上时,她却和赵景舟的人遇见了。
那人开口便是告诉她,一个姑娘从天而降的事情。
姜辞一时间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从天而降的姑娘?
可是一想到刚才半道离席的柳溪音时,她的表情愣了一瞬。
不会事情就这么巧吧?
青竹一直都跟在姜辞身边,听到来人这样说时,还有些紧张:“你们怎么能让陌生人接近小殿下,就不怕对方是刺客吗?”
也不怪她有这种顾虑,主要是赵景舟的身份特殊,保不齐就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混进场,要是对方真是刺客那就完了。
姜辞现在却大概已经确定了,那所谓从天而降的姑娘就是柳溪音。
以她们这种身份参加宴会时,自然会准备备用的衣裙,以免在宴会上弄脏衣服时失态,于是她就让青竹去取了一套过来。
青竹闻言还有些担心,可是看见自己主子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时,她瞬间就不怎么担心了
不管怎么样,眼前的主子是不可能害小殿下的,既然她都能这么淡定,那就意味着那人的确对小殿下无害。
姜辞刚踏入院子时,果然就和她想象中的一样,柳溪音和赵景舟两人正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呢。
这场面出奇别扭。
柳溪音身上已经湿透了,一直让她这样湿着也不太合适,可是赵景舟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带其他衣物,就只能把自己的大氅给了她。
可是他们俩到底还差着这么多年岁呢,即使赵景舟已经比同龄的小朋友都高了一些,可是他的大氅披在柳溪音的身上还是显得有几分滑稽。
赵景舟就感觉这里压根也没有外人,所以不需要避嫌,更何况细论起来,比起这位柳姑娘突然从天而降,他只是给对方一件衣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柳溪音是压根就没有这个意识,毕竟对方在自己眼中只是一个比自己表弟还小的小朋友呢。
更何况她这样湿漉漉的站着才更加不合适吧。
所以在人家将那件大氅递过来的时候,她也没有推辞,而是直接厚脸皮地接过来就自己披上了。
在姜辞走进院子的那一刻,两人像是约好的一般,都第一时间转过头来望着她。
赵景舟看见姜辞出现,脸上立刻扬起了一个十分明艳的笑容,“母妃。”
比起他来,柳溪音就有些尴尬了。
她感觉自己的脚趾头都快要在地面上抠出个三室一厅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说点什么才好。
可是如果不打招呼的话也显得十分别扭,于是她脸都憋红了,才憋出来一句:“娘娘,好久不见。”
说实话,在这句话刚出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恨不得瞬间抽自己这张嘴两巴掌。
自己这破嘴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关键时候就这么不中用呢?!
万一之前太子妃娘娘并不是对她没意见,只是碍于在宴会,所以一直忍耐着自己,现在再看自己阴魂不散地跟到了这里,突然就不忍了可怎么办?
姜辞来之前本来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看到对方时也并不显得意外,只是轻叹了一声果然如此而已。
看来作为剧情的主要人物,不管怎么样她和赵景舟依旧会相遇。
只是这个相遇就显得有些尴尬了而已。
“柳姑娘,本宫带了一套衣物,你先去换上吧,气候微寒,当心着凉。”
此时几人之间,也就她能说出一两句正经话了。
柳溪音本来就尴尬极了,迫不及待地想找一个理由逃离这个令她尴尬的地方,听对方这样说之后,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连忙点头。
“臣女多谢娘娘解围!”
说罢,她还对着姜辞行了个礼,之后就从青竹手中接过衣服匆匆离开了,如果仔细看她的步伐的话,还有点逃跑的意味。
青竹此时已经彻底呆住了,直到柳溪音从她手中接过衣服,像逃跑似的离开,她才渐渐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