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纽约某家私人医院。
安德鲁.卡梅隆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懊恼地摸了摸因为他伸手去够水杯,而被牵动的伤势。
在追击那个连环杀人凶犯时,他被那辆黑色的道奇charger给撞飞了出去,一直昏迷到昨天中午才醒来,不过好在对方急于逃命,并没有再次碾压他,因此保住了小命。
肋骨也因此受了伤,不过并没有断裂,也没有形成骨碎片,静养一两个月应该可以恢复如初。
此刻安静下来,他开始回想起那辆熟悉的美国肌肉车,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是那个出现在长岛案件中的小说家。
在人证被狙杀时,他根本来不及回想,为什么杀手会抢先赶在他们之前抵达狙杀位置。
此刻定下心来仔细想想,如果当时在现场他接到电话时,碰巧被对方听见,只有那个人是有可能提前判断出他们的目的地的,再加上一模一样的车辆,那名名叫神代清嗣的小说家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他望向棉布窗帘边沿处的一线夜色,潮湿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万籁俱寂。
隐约间,悠长而均匀的口哨声响了起来,由远及近。
口哨的音调仿佛来自地狱恶魔的低声吟唱,节奏明快。
却好像带着哀伤到骨子里的叹惋、带着一股血漫进喉咙里仍在咬牙切齿的凶狠,更带着一种不知所措的迷茫。
安德鲁.卡梅隆发誓自己没有听过这段音调。
只莫名的感觉到,来者不善。
......
哀伤的音调隐隐在室内回荡。
阴暗的室内,无数滑腻腻的铁钩粗暴的穿进切割掉四肢的冻猪肉。
四壁的酒柜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名酒,却丝毫没有‘酒池肉林’的奢靡感,反而营造出一种地狱般的恐怖景象。
正中间的区域摆着一张圆桌,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坐在那里,无神的眼睛中带着野兽般的凶狠。
冷库中湿冷的空气顺着裤管直往躯体里面钻,但他不为所动,只是举起沉稳的手,静静地喝着一杯冰水。
随着电话那头传来的信息越来越清楚,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渐渐的浮上一丝怒容。
行动失败了,赤井秀一没有死。
“你们的行动失败了吧,我们完成了承诺,可你们没有...”
圆桌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凑过来,室内太冷了,他张开的口中吐出苍白色的气息,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当然这不是发自内心,而是因为维克多叮嘱自己需要讨好眼前这个银发的冷肃男人,但他的话语中却不由得透出一丝不屑。
这个组织的人,貌似也不过如此。
“我们会杀死赤井的。”琴酒皱了皱眉,冷冷地开口。
按照约定,对方负责情报和除掉涉及组织的FBI特工,而他们则负责扮演赤井潜入FBI分部大楼,销毁情报顺带嫁祸给赤井。
这是一场双方交换目标的行动,为了保证对方不故意划水,各取所需。
本来赤井应当是对方负责帮他们除掉,但贝尔摩德那个老女人信誓旦旦,伏特加也跃跃欲试隐隐有抢功的意思。
眼下看来,这些虫豸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些指望不上的废物。
“不用劳你们大架了,您不会以为我们没有后手吧。”
瘦小男人阴笑着,搓了搓冻僵的手,给自己的玻璃杯中倒上一杯烈酒,拿起打火机来点燃。
淡蓝近乎无色的火焰让周围的空气暖了一些。
他拿起酒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剧烈的酒精从他的喉头滚落,让他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润。
烈酒豪壮怂人胆,他再次说话时已经没了之前的谨慎。
“维克多说,再次交易之后,我们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他微笑着,目光直视着琴酒的眼睛。
琴酒没有接话,只是不动声色的抽烟,眼睛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对方搭理自己的瘦小男人咬了咬牙,很是尴尬,刚想再说两句豪言,看见琴酒的手腕动了动,指节将烟蒂捏住,伸向自己的手掌。
他要用自己的掌心碾烟?
瘦小男人眼中浮现一丝冷厉的神色,却被那双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睛给牢牢地震慑在原地。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换上谄媚的笑容,将手掌奉送上去。
“你很看不起组织?”
琴酒悠悠地说。
“什么?我没有......”
瘦小男人脸色一变,他是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不敢说出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狂妄了,维克多确实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烟蒂将要按灭在他手上,突然他脸色一变,寒光陡然从琴酒的袖口跃出。
明灭的火星猛地跳进瘦小男人的口中,紧接着那把锋利的爪刀紧跟着按进他的嘴里,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支支吾吾模糊不清的呓语在冷库中响起。
刺啦一声裂响,哀嚎声听不见了。
隐约的哼唱声突然停止了。
“先生,没必要跟小喽啰一般见识。”
沙哑的嗓音在阴影中响起,透过冻猪的累累尸林,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魁梧的灰衣男人在那里低着头打瞌睡,粗硬的手腕拎着一瓶摇摇欲坠的伏特加酒瓶,手腕上纹着一只棱角峥嵘的纹身——一枚装饰着利剑、降落伞和俄文的盾徽。
他的英语说的很流利,但刻意的要带上饶口的卷舌音。
好像在提醒自己来自什么地方。
“维克多对于你们的态度只有尊重,你们是俱乐部最为尊贵的客人,今天的一切小插曲,包括那个探员的命,都当做俱乐部附赠的小果品,好吗?”
琴酒抬起头,眯了眯眼没有说话,丛林中凶狠的野兽,对于彼此之间的气息总是十分敏感。
这个男人足以给到他危险的感觉,反而赢得了他的尊重。
“就由我们负责善后吧。”对方说道,语气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如果维克多的小弟都像你一样懂礼数就好了。”
“我不是他的小弟。”男人说道。
“合作者?”
“倒也不是,只是一把刀子,付钱就可以使用。”男人低声笑了笑。
“你倒是很坦诚。”
冷库的门轰然中开,一个个身穿厚重衣物的壮汉鱼贯而入,抬着一具具被包裹在保鲜膜中的躯体,随后凶狠地丢弃在冷库中的砧板上。
刺目的灯光从顶棚上射下来,或年轻或沉稳的FBI探员们纷纷睁开眼睛,他们被铁丝捆缚着双手,铁丝深深的陷进肉里,每动一下就会有淋漓的鲜血涌出来,冷库的四周站满了身材魁梧的光头壮汉,头顶爬满了狰狞的骷髅或是色彩厚重的西里尔字母。
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居住的地方被人粗暴的闯入,这些自恃训练有素的精英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被人用枪械顶住脑门,从被窝里像是死狗一样拖出来,控制住,随后像是货物一样装进厢车内送到这里。
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经历,都是潜入或是曾经潜入过黑暗组织或是负责外部联络工作的FBI探员,一共三十二人。
“是你啊,哈利。”
阴沉的声音从一个褐发探员的脑后响起,他艰难地转过身体,随即瞪大眼睛。
“大...哥。”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大哥,这是哪啊?这些人把我们绑在这里做什么,你快救我们呀。”
“所以?”
琴酒手中端着那杯冰水,在不安全的地方,他尽量不会饮酒,这样会让他的思维变得不够敏捷。
“你承认你认识他们了?”
声音冷得像是万古不化的冻土。
“都在这里了,名单上一共三十三人,请您验货,先生。”
琴酒身后响起了那个沙哑的声音,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隐身在一扇挂在天花板上的猪肉后,只看得到他身上穿着的翻毛领的大衣,和大衣下灰熊一般魁梧敦实的身形。
“还有一个...恕我们不能没法活捉了,他是只性格暴躁的麻雀。”
琴酒没有说话,有赖于贝尔摩德和伏特加两个无能的东西,他今夜的心情非常不好。
对方的语气越是平静甚至谦恭,他就越感到浓浓的侮辱。
交易双方的地位原本是对等的,甚至他们还要更具有优势,但眼下天平向另一边倾斜了。
而即便如此他们在这起交易中也是更为获利的那一方。
因此在双方还未因利益撕破脸之前,组织必然是欠下了这些人一个人情。
这不是一个好事情。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琴酒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冷静。
“你们在等什么?难道还要贵客亲自动手?”
男人的话音刚落,原本静静地矗立在冷库两边,像是武士般剽悍的恶人们一瞬间收起了肃穆,露出嗜血的表情。
他们从腋下掏出各式各样的手枪,拉动枪栓的声响此起彼伏,像是某种凌乱的打击乐器。
“砰”
“砰”
“砰”
消音器压制下沉闷的枪声一声接着一声。
一缕新鲜的血浆不小心溅入琴酒手中的冰水中,一个壮汉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看着眼前的男人。
琴酒默不作声,一饮而尽。
......
朱蒂.斯泰琳垂着头,坐在黑暗中的沙发上,到现在她都还有心有余悸的感觉,在分部受到袭击时她曾和那个FBI做梦都想抓到的罪犯想对面交手。
说无畏是假的,但她在那一刻确实称得上勇敢。
还好对方急着撤退,她活了下来,虽然中了枪但伤势不算严重。
这是一间FBI秘密赞助的私人医院,医术高超、设备齐全、位置隐蔽,经常接诊一些秘密行动中受伤的FBI探员。
詹姆斯.布莱克此刻正在内侧的病房中,他被送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被抢救了三个小时,依靠着还算强健的身体和不屈的生存意志,才算勉强摆脱了生命危险。
虽然这间医院中有不少警卫,以及联邦调查局安排的暗哨。
但整个事件太过耸人听闻,在初步的问询中,朱蒂对谁都没有讲。
原本她是要对上级汇报那名不速之客伪装成赤井的样子,潜入大楼搞破坏被自己识破的这一讯息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没有讨论和确认环节,有人火速下达了对赤井的通缉令,可以不加警告就地格杀。
现在所有的人都认为是赤井秀一袭击了分部大楼。
斩钉截铁,没有丝毫怀疑。
朱蒂从中嗅到了浓浓的阴谋气息,因此她保持了缄默,并执着的守护在詹姆斯身边,詹姆斯是第一个遭遇袭击的人。
他肯定看到了些什么,还有赤井拜托他调查的事情。
是因为那本病历吗?
当时赤井并没有让她看其中的具体内容。
“这会害死你的。”她记得那个男人对她说过的话。
“那你呢。”
“我随时都会死。”
她尝试着去拨打赤井秀一的电话,可等来的只有冰冷而急促的忙音。
“秀,你在哪儿...”
隐约的口哨声回荡在走廊里,朱蒂警惕的抬起头,望向病房的大门。
那是一首名为《噬沙》的忧伤曲调。
朱蒂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但她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哼唱这样的歌。
声音停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