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三人上岸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不过这地方的景物看着很是眼熟，应该离他们当时上金钱舫的地方不会太远。
苏清欢倒是有点明白这金钱舫是如何送客人回去的了。客人是从哪里上的船，到时便还将他们送回到上船点附近。只是他们三人当时是在河里上的船，送他们回来的船夫就直接将他们放在了河中，便撂下船走了，这还真是死脑筋。
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沿着旁边的大路继续往前走。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再想办法去平城。
王朝云从包袱里拿了两件衣服出来，给王暮雨披了一件，又给自己披了一件。
“苏公子，你要一件吗？”王朝云询问道。
“我不冷。”苏清欢摇了摇头。
现在还是早春，清晨自然是不暖和，对于王朝云和王暮雨她们这种没有功夫傍身的人来说，难免会觉得有些凉意。
收拾妥当，苏清欢和王朝云起了身，正打算继续往前走，王暮雨却站在原地没有挪窝儿。
“可是我好饿。”王暮雨揉了揉自己早已饿扁的肚子。
哦，对。这小丫头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能不饿吗？
刚刚从王暮雨醒来到下金钱舫，过程实在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东西。倒是苏清欢和王朝云他们二人，在上了金钱舫后，就把蝴蝶准备在房间里那些精美的吃食给吃了个干净。
看着王暮雨可怜兮兮的样子，苏清欢也不忍心让她就这么饿着肚皮上路。
“等着。”
也不等王朝云和王暮雨答话，苏清欢就回到了刚刚下船的地方。
苏清欢脱了鞋子，撸起裤管，就迈入了河里。饶他武功非凡，也觉得一股透心凉的寒意从脚底袭来。
所幸这河里也有些鱼儿，苏清欢眼疾手快，下手又稳又准。不一会儿，他就从河里抓上来十数条小鱼。又飞身从树上折了一根树枝洗净，把这些小鱼串了起来。
“苏兄，你这是要给我做烤鱼吗？”见苏清欢拎着一串小鱼回来，王暮雨兴致勃勃地问道。
“猜对了。”
苏清欢将这串鱼递给王暮雨，接着他又找来一些柴禾堆成堆，打算用火折子点着。不过早上的树枝枯叶都沾了露水，他费了半天劲才生起了火。
接着苏清欢接过王暮雨手中的鱼串，站在了火堆旁。
“可是这些鱼的内脏都还在，真的没问题吗？”王暮雨见苏清欢打算就这样直接开始烤制，显然没有这么吃过，言语间充满了不放心。
“这么小的鱼，没关系的。”苏清欢解释了一句。
“可是我们也没有调料，什么都不放，这样能好吃吗？”
“想的还挺美，还要调料。能填饱你的肚子，不让它咕咕咕叫个不停，我就谢天谢地了。”苏清欢说道。
王暮雨不好意思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等火烧的旺了些，王朝云和王暮雨都围了上来。
火堆里的柴被烧的噼里啪啦的作响，那些乱舞的火苗把他们也烤的暖融融的。
苏清欢半蹲在那里，一只手扶着膝盖，另一只手拿着树枝串起来的鱼串儿，均匀地转动着。
“要不我还是不吃了吧，总觉得吃了这种东西会肚子疼。”王暮雨看着树枝上的鱼，还有被烤黑的木棍，总觉得实在太不卫生。
“爱吃不吃。”苏清欢没好气地说道。
但那些小鱼被火苗烤着烤着，就冒出一股鱼肉的香气，然后四溢开来。
等这股香气钻进王暮雨的鼻子里，一声惊叹传来：“哇，这味道好香啊。”
王暮雨眼睛盯着苏清欢手里的鱼，一眨不眨，使劲嗅着空气中浓郁的鱼肉香味。而瞧她吞咽唾沫的样儿，显然是口腔在疯狂的分泌口水。
王朝云莞尔一笑：“暮雨，你刚不还说不吃嘛？”
“姐姐，你一准儿是听错了。苏兄辛辛苦苦地下河为我抓鱼，又这么一丝不苟地为我烤制，别说是鱼，就算是树叶，我也得嚼一两片儿进去。”王暮雨冲着自家姐姐眨巴眨巴了眼睛。
苏清欢本有心说几句调侃的话逗逗王暮雨，但见她一直吞唾沫的样子，也不忍心了。
“喏，给你。”
苏清欢见有一条鱼烤的差不多了，取了下来，递给了王暮雨。
“嘿嘿。”王暮雨接过后，也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一接过苏清欢递来的烤鱼，王暮雨迫不及待地用手掰开，里面立马露出冒着腾腾热气的白肉。王暮雨二话不说，一口咬了上去。
结果嘛，自然不用说。眼瞧着王暮雨吸吸溜溜的，显然是被烫到嘴了。
“你慢点儿。”王朝云说道。
“对啊，我们又不和你抢。”苏清欢也怕王暮雨太心急。
“那可说好了，一会儿你们不能和我抢。”王暮雨显然是饿急眼了，吹了吹热气儿，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王暮雨张嘴似乎有话想说，苏清欢立马打断了她：
“安心吃你的吧，我知道贤弟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真香对吧？”
王暮雨努力地点着头，显然不能更同意了。
王朝云和苏清欢就并肩坐在土垄上，默默看着大快朵颐的王暮雨。
而王朝云脸上始终挂着笑意，苏清欢也是，但就像春风会吹皱池塘，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们真的一条不吃？”王暮雨虽然嘴上说着一条也不打算给他们留，但到后面，连着问了苏清欢和王朝云好几遍。
“不吃不吃，快点吃完，我们就要上路了。”苏清欢催促道。
“那我真吃了？”王暮雨的嘴角沾满了白色的肉屑。
“吃吧，吃吧。”
王暮雨眼瞧着两人真不打算吃，脸上一喜，把最后一条热乎乎的鱼也下了肚。
等王暮雨吃饱喝足后，三人这才上了路。
不知何时，太阳也早从山的那头涌了上来，把眼前的一切景象照的明媚无比。
到了这个时节，有很多树木已经抽了新芽，小草也齐齐从地上冒了尖儿。远望倒是郁郁葱葱的，但走近一看，却都还是些没怎么舒展开的新叶，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候。
“朝云，你是从哪里得知金钱舫的？”这时候再说起金钱舫，总觉得不真实，似乎是昨夜做的一场大梦。
“苏公子，我也是听商会里的老会长提起。传闻金钱舫是游弋在平城水域附近的一艘神秘画舫，没有人知道金钱舫什么时候会出现，也不知道它下一次会出现在哪里。
只知道能登上金钱舫上的人非富即贵，而且金钱舫不仅是达官显贵的销金窟，里面更有许多为世俗所不容的腌臜之事，多的是纵欲逞凶之徒，所以登上金钱舫的人都会戴上面具，以掩去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惜，我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就下船了。”听着二人的谈论，王暮雨略微有些沮丧，“恐怕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有登上金钱舫的机会了。”
苏清欢却不同意王暮雨的看法，正如螣蛇最后所说，期待和他的下一次赌局，苏清欢也总觉得，他还会再登上金钱舫，再去探究那些还未来得及探究的事情。
“不知道那位螣蛇先生是不是就是金钱舫的主人？现实中他又是什么身份？”王朝云揣测道。
“能把十多万两黄金一口气输出来，螣蛇应当是金钱舫的主人，至于他现实中的身份嘛......”苏清欢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他也并无十足把握，就没有说出来。
王暮雨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苏清欢的下文，便接着问道：“对了，对了，昨天那位姐姐是谁？她生的好美，你怎么对着人家又搂又抱的？”
王暮雨说的自然是飞烟。飞烟是跟着大乾使团一块儿来的大魏，但入了大魏后，她也是脱离了使团，自己先提前赶往平城，看看能否和苏清欢提前相会。
估计她也是阴差阳错地踏上了金钱舫，只是她又是凭什么登上二楼的呢？昨天时间太过紧张，好多问题他还没来得及向飞烟问个明白，便和她分开了。
不过飞烟有武功傍身，人也聪慧无比，也有百花教圣女的身份，倒是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等到了平城与她重逢后，再来解去心中疑惑吧。
“咳咳，那位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我们很久没见了，一时情热没有把持住......”
听苏清欢说出未过门儿的媳妇，王暮雨嘟了嘟嘴，嘀咕了一句：“不知羞。”
“等大魏事了，苏公子就要回大乾了吧？”王朝云突然询问道。
苏清欢点了点头：“嗯，等出使大魏的事情一结束，再顺利洗刷掉你俩身上的罪名，我就该回去了。”
“啊？”王暮雨也突然意识到，等过段时间，眼前的男子就要回大乾去了。
“不行，不行。”王暮雨突然急切地说道。
“什么不行？”
“你走了我怎么办？”
看着有些慌张的王暮雨，苏清欢也被逗乐了：“你还回盛乐城做你的王暮雨啊！我又不能此后一直待在大魏不走了吧。”
“可是......可是......”
王暮雨可是了半天也没有可是上什么来。
往后的一段路，意外的有些沉闷，三个人都没说话。大概他们都意识到恰如云聚云散，他们的缘分迟早会结束，终究是要各奔东西的。
后来，最先打破这沉默气氛的，还是王暮雨。直到许多年以后，苏清欢依然记得她当时说的那句话：
“不行，苏兄，我想好了，我要收你做我的师父。”
......
大魏，平城。
昨晚的一场春雨，让平城今日的空气显得分外的清新，所有的一切仿佛洗过一般。城里氤氲的一片爽气，就像新晾洗过的被褥，让人忍不住贪婪地深深嗅上几口。
而上午的日头又好，照的花明柳绿，此刻平城的艳丽之处大有与洛阳一较长短的架势。
大魏的文风并不如大乾兴盛，但这也只是针对平民百姓。对于那些世家公子小姐而言，对诗文的热衷程度可一点也不比大乾人少。
毕竟对风雅的追求，无论是哪一国的人，都别无二致。
春日，万物复苏，百花次第而开，正是各路才子才女们争相举办诗会的时节。
“久寒天气惯居家，今日眼明惊物华。
浅碧深红何足数，老苍新绿最堪嗟。
......”
大魏才子独孤如愿站在楼台上高吟道。
“独孤公子这诗作的不错，只是眼下柳色渐浓，草芽才新，似乎还不到浅碧深红何足数的时节。
独孤公子这一联未免有点为诗造景，等再过上一段时间，到了三四月，将这一联吟来要比现在更有风味。”
独孤如愿被人驳了几句，不仅丝毫没有生气，神态反倒愈发恭谨：“飞雪公主教训的是。自打公主去了一趟大乾之后，于诗文一道上，更见造诣，如愿佩服。”
“呵呵，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在大乾，见识过真正的文采风流后，我也不敢自矜。”
“那苏清欢当真如此厉害？”听到拓跋飞雪的话，独孤如愿挑眉问道。
他知道拓跋飞雪刚刚所说的高山深溪，还有所谓真正的文采风流，指的都是同一个人——大乾的苏清欢。
拓跋飞雪不假思索道：“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正的苏清欢可比传闻里厉害多了。你能想到，看起来只是文弱书生的苏清欢，武功竟然还要在哥哥之上。”
独孤如愿没有说话，但听到拓跋飞雪对苏清欢不吝赞扬，他的神色间似乎有一丝吃味。
“大乾的使团这几天就要到了，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就是不知道我们这次精心准备的这些，是能难上他一难，还是止增笑耳。”
“飞雪公主为何非要为难这苏清欢？”独孤如愿追问道。
“哼！”拓跋飞雪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哼了一声，思绪不禁又回到了那日，苏清欢强行把她请上步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