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殿的紧张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
至少卫挽歌是这么觉得的。
因为就在老师说要宰了张和之后，不顾那声声悲怆的求饶，他便带着自己先行离开了。
那位身穿火甲，跟阿衣一样，同是女子将军的姑娘倒是没有跟出来。
卫挽歌最后回首见她，是在殿门前。
她目送自己两人离开后，便赫然转身，挥起了手中的长枪。
再然后......
卫挽歌便跟着老师一块儿来到了宫中 深处。
并于花园中驻足。
路苍澜转首，眺望远方那座巍哦的山脉，喃喃道：
“岐山......
“从这里望去，还是那么清晰可见。”
卫挽歌轻咬嘴唇，抬眼看见身边这个如师如兄的男人。
犹豫许久，终还是开口道：
“阿姐她，就葬在那山中。
“这是阿衣的意思。
“她说，阿姐生前不止一次跟她提起过，若将来她有寿终之时，不愿入太庙享后人香火，只愿葬在那山里，葬在昔年那场大雪中。”
路苍澜许久没有回应。
只是望着那座山怔怔出神，像是被人施了什么定身法一般，表情涌现出难以言说的复杂。
而卫挽歌也没有打扰，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
不知过了多久。
路苍澜深吸一口气，兀然转过头来，笑道：
“有东西吃吗？我有点饿了。”
卫挽歌点了点头：
“有，我去拿。”
说罢，转身离开。
然而等到她再回来时，原地处已然瞧不见路苍澜的影子了。
卫挽歌急忙四下寻觅。
才最终在花园一角，再次看到了那袭银甲。
只是，他似乎有些累？
斜躺在那张不知编织了多少年的秋千上，轻轻摇晃，安然睡去。
卫挽歌松了一口气，抬腿来到他的身边，缓缓蹲下身。
瞧着仍是记忆中的那张脸庞，清秀，耐看，卫挽歌笑了，神情得到了一丝满足。
将端来的糕点放到一旁的石桌上，卫挽歌从侍女手边取来丝扇，为他微微扇动，送着凉风。
但扇着扇着，卫挽歌却突然看见一滴清晰的泪珠滑落。
逐渐流淌脸庞，形成一道鲜明的泪痕。
“老师他......是在哭吗？”
卫挽歌的思绪有些动容。
在她的记忆中，老师从来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男人。
哪怕以前征战沙场，身上所受刀枪伤势无数，他也只是笑笑就过去了。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他哭。
而且还是在梦中。
是因为重回故地的缘故吗？
还是说......是因为阿姐？
卫挽歌不知道。
也没有询问。
因为她想起，阿姐以前曾说过，意气风发的少年是永远没有弱点的，也不该被人看出他的软弱。
老师他，可是横压了一个时代的大英雄！
英雄怎么会流泪呢？
英雄是不会流泪的。
卫挽歌默默地守护在路苍澜的身边，一如当年的卫九歌那般。
直到今夜星辰流转。
直到此刻云淡风轻。
路苍澜缓缓从睡梦中睁开眼。
只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依旧是那座大雪封山。
梦中，他依然遇见那袭红衣。
但不同的是，梦中红衣不是什么位尊天下的女帝，而是一个远近闻名的丹青画师。
永远明媚，永远骄傲......
“只可惜，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尔。”
路苍澜笑了。
伸手捂着脸，尽量不让自己笑的太难看。
或许也正是因为现实太过沉重，所以才忍不住更让人留恋梦中的美好。
重新调整完情绪。
路苍澜坐起身来，目之所及，赫然看见了石桌前，那玉手正托着脑袋，身体不断摇摇晃晃，打着摆子的卫挽歌。
路苍澜走上前去。
或许是久违的玩心大起，他并没有帮这位小徒弟好好的整理一下姿势，踏实睡去。
反而伸手捏住轻轻的捏住她的鼻子。
“呼、呼......呜。”
那俏丽的脸蛋越憋越红，逐渐喘不上气来。
卫挽歌骤然睁眼，熟悉的感觉让她不断的挥起小粉拳，试图打掉那只罪恶的大手：
“混蛋老师，快放开！”
路苍澜哈哈大笑，松开了手，有些玩味的说道：
“还跟小时候一样好玩。”
“你！”
卫挽歌气的想笑。
不管怎么说，她好歹也是当过皇帝的人！
如果换做是旁人，用『好玩』两个字来形容捉弄，她必然是要翻脸的。
可唯独面对这个可恶的家伙，她却始终生不起气来。
反倒有一种忽然拉近的熟悉感？
真好......
路苍澜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只是端起面前那特意放了蜂蜜的茶杯，轻抿一口。
夜色之下，或许是气氛有些安静。
路苍澜突然开口说道：
“等到此间事了，跟我回一趟燕水吧。
“阿水她应该会很想见你的。”
阿水？
听到这两个字，卫挽歌的娇躯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像是藏在心中最深处的记忆被勾起，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可爱小家伙，连带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她.....还好吗？”
“嗯，很好，跟她母亲一样，也喜欢丹青绘画。”
路苍澜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容：
“年纪轻轻声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燕水，据说她的画作已经有不少达官贵人，富家商户愿意排着队，花重金来求购。”
“是嘛。”
卫挽歌笑笑，目光望向北方，感慨道：
“阿姐未了的遗憾，到底还是由她来继承了。”
“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成为比她母亲更出色的画师。”
路苍澜语气平静的说道。
而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之时。
却见赵鹿泉匆匆而来，焦急的说道：
“大兄，大事不好了，燕水那边......”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赫然看见了路苍澜身边的卫挽歌。
但路苍澜却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说吧，燕水那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赵鹿泉迟疑片刻，还是咬牙说道:
“是大宁。
“叶太安从合肥处亲提十万大军北上，现已包围整座燕水城，打算围魏救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