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方敏抒站在俩孩子旁边看了一会儿,航航忽然抬起头来,“舅妈。”
“哎,”敏敏应了一声又蹲下去问,“在玩小车车吗?”
“一平也会玩这个。”
“当然了,”敏敏说,“以后你们俩就是至亲了,知道吗。”
刘以航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敏敏拍拍他的脸,“外公说带你去玩游戏机,去不去?”
航航跳起来,“要去要去!”
趴在地上的一平显然也对游戏机很感兴趣,伸着手说,“嗷咦嗷咦。”
敏敏蹲下把她抱起来,“好好好,一起去。”
厨房里,菜刀切菜的声音铛铛铛地响,游萍不让方敏抒做事,她一个人准备年饭。
木平波想带孩子到楼下玩,其实他想带一平去坐摇摇机,但是不敢跟木晨曦说,就只好说带外孙去玩游戏机。
敏敏看出来了,就说,“爸爸,要去就两兄妹一起去吧,我也去。”
说完,她跑到她和木晨曦的房间里,对木晨曦说,“老公,我带俩孩子出去玩一玩。”
“嗯,”他对着电脑说,“好。”
方敏抒和木平波出了门。
公公虽然切了大部分的胃,力气还有,他提婴儿车,航航帮着外公一起抬。
敏敏就自己抱着一平走在前面,大辫子搭在身后,米白的厚毛衣搭着一条咖啡色的背带裙,抱着红娃娃似的木一平,倒成了这个除夕里的一抹温柔。
便利店主一家人年年都是在店里过年的,所以除夕也营业。
木平波拿了一根板凳,和航航坐在一起,在月光宝盒里挑了一个《三国战记》玩,但是航航不会,木平波只会打两个小招式,两个人一会儿就死了。
木一平就坐在旁边的飞机造型摇摇机上扳那个包浆的塑料方向盘,十分起劲。
方敏抒则坐在一旁,拿着手机给祖孙三个人拍照。然后又给一平投了一个币。
“小朋友请坐好,马上开始喽!”
一平立刻就兴奋起来,就笑了,纯得一尘不染。
这边木平波又投了一个币,忽然看到一个老游戏,可以选战士、弓箭手、魔法师的,他就选了这个游戏,然后选了那个白色的战士。
航航说,“这个好像很好玩,我要选魔法师。”
“那你选啊。”
这是个横板过关游戏,没有复杂的招式,只需要走位,攻击和跳跃就行。
航航很快就上手了,第一关的关底boss是一个拿着两个链锤的跳来跳去的怪物。
他们很快就打通关了。
“舅妈舅妈,这个游戏好好玩。”
方敏抒看了看,“这个游戏是挺好玩的,简单,容易上手,但是后面难度不低呢。”
第二关是打飞龙,他们也过关了,第三关的牛头人却过不去了,只好续币……
航航问,“这游戏叫什么呀?”
方敏抒说,“叫《龙王》。”
她知道,因为她和木晨曦待在乐队工作室的时候,他俩一起用模拟器玩过。
木平波听到这个名字时怔了一怔,但很快又指挥起外孙来……
他还记得木晨曦小时候,那会儿街机厅还没有完全死绝,他和儿子一起玩过这个,五块钱可以玩很久。
那时候他也会指挥木晨曦打怪物……
除夕的街道上一向没有什么人,只有一平坐着的摇摇机在唱歌。
“妈妈的妈妈叫什么?妈妈的妈妈叫外婆。”
“妈妈的哥哥叫什么?妈妈的哥哥叫舅舅。”
方敏抒忽然被触动了内心底的一根弦,默然望向天空,一直到一平的摇摇机停下来。
一平伸着手朝她喊,却把“妈妈”的声发成了“嬷嬷”。
敏敏把女儿抱出来,女儿和她连着心,扑到她脸上就亲了一下,然后死贴着她的心口不愿意挪开了。
就这一瞬间,她心里将起的乌云瞬间散去。
病真的好了吧?她快乐地想,即使没好透,那也应该好了八分了。
这十几年来,这一家人终于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了。
缺了木羽乔,但她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
航航问她,“妈妈你在哪?”
“妈妈这个地方啊……”电话那边的木羽乔转了一圈,小街上张灯结彩的。
国外还能有年味这么浓的地方,大抵也就大马那几个城市,果然,她说,“妈妈在槟城。”
“槟城在哪里?”
木晨曦说,“在南边,挺远的。”
那儿年味很浓的,但她孑然一身。
游萍给航航夹了一块鱼,“过年了,吃鱼,啊。”
“谢谢外婆。”
车上挂着一块平板可以看电视,老人可以在车上看春晚。
饭后,木晨曦开着车载着一家人去郊外的烟花爆竹燃放场放烟火。
城里安安静静,这里却是爆竹阵阵。
绚丽的烟花在天上绽放又消失,窜天猴呼啸着飞到空中,然后炸响。
敏敏说,“记得前年我们在不知道哪个郊外的观景台上放烟花。”
木晨曦笑了笑,“那条裙子还在衣柜里挂着。”
敏敏撇撇嘴,“腰粗了,穿不上了。”
“粗就粗了呗。”木晨曦笑着捏了下一平的脸,“一平,我们放一挂一万响的。”
说着把那一挂鞭炮拆开了,仔仔细细在地上铺好。
航航说,“哇,这个好吓人。”
木晨曦把火机递给他,“你敢点吗?”
他马上摇摇头。
“曦木!”
木晨曦立刻抬头,老婆抱着女儿走过来,然后把女儿塞给他,“我来点。”
他笑着犹疑了一下,然后把火机塞到敏敏手里,“那给你点。”
木晨曦一只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拉着航航站远了。
“舅妈好勇敢啊。”
他笑笑说,“是的。”
生过孩子之后,再怎么减肥也和以前不一样的,但他还是觉得现在她更美一些。
那年她小心翼翼去点“小旋风”的样子不知怎的就和现在的样子重合了。
只不过暗红色的厚伞裙换成了咖啡色的背带裙。
她的辫子还是扎得整整齐齐,然后蹲下去,小心翼翼打着火,把手伸过去。
引线立刻就燃了,她“啊”地惊叫一声,兔子一样撒腿就跑。
航航跳起来喊,“舅妈快跑!”
一平和木晨曦都在哈哈大笑。
一平妈刚跑回来,鞭炮就炸响了。
木晨曦趁女儿不注意,在一平妈的嘴上亲了一下。
她笑着说,“你害怕一平看见么?”
木晨曦说,“一平,来,看着。”
之后是绵长的吻。
……
四月春回,敏敏的全国巡演就开始了。第一站是昆明,十几个省市跑下来,差不多就要用去一年的时间。
二十八岁正是她既有青春又有厚度的年纪。
这一次该木晨曦送她远行了。
“不管是攒铅笔头,还是画手账,还是写歌唱歌,最让你开心的事情,就是给生命留下痕迹。”
敏敏笑着说,“所以咱俩是夫妻呢,你听……”
“什么?”
她把一只蓝牙耳机塞到木晨曦耳朵里。
那又是她的歌声,“……后来我站在公交车里,看着大海的白边,想着许多将来的岁月;后来我想和你长大,一起去昆明消磨时间,想着和你生一个娃娃,再一起把她养大;在燕子飞来的时候,她会让我们猜风筝能看见多大的田野;她是我的往昔,也是你的五月……”
她宽和的中音能抚平很多东西,比如离别时的不舍。
“好听吧?”
“小天后。”
“我问你好不好听。”
“小天后。”
“调皮蛋,”她笑着理了理木晨曦的衣领,“我走了昂。”
又对一平摆摆手,“一平,妈妈走了哦。”
“妈妈……寨见。”
她转过身,
“哎,敏敏。”
“啥?”
“这歌叫啥呀?”
“《此去经年》喽。”
“好听。”
她脸上立刻又泛起了两个酒窝,摆了摆手,小跑了几步,孟佳和乐队都在航站楼里等着她了……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千种风情,执手共余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