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崔温撑起了身躯,低声喝道,哪怕已经无法改变结局,他也得为那孩子多争取一下时间,更不能让自己落到蛮族人的手里!
几十人的队伍再次突围之后,剩下不足十人。
残兵败将。
死亡几乎可以预见的。
哪怕士气已经被消磨殆尽,却依然沉默跟随,“是,将军。”
一行人继续在沙漠中前行,像是迷途的羔羊,又像是被逼入了绝境的孤狼。
“将军,有人出卖了我们!”
这已经是所有人心里的共识,可将军没说,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直到走入绝境,“将军,我们不能再这样走!这样下去只会死路一条!将军,我们必须……”
崔温扬手,低沉喝道:“不必再说了!”
没有人再开口,哪怕心里再多的愤恨。
一天,两天。
后面追兵的动静越来越远了。
他们摆脱了追兵,却陷入了更加绝望的境地。
他们进入了死亡沙漠深处,哪怕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蛮族人也不敢步入的真正的死亡之地。
仅剩不多的亲卫一个一个地倒下,没有死在敌人的弯刀下,而是死于脱水,成了这片黄沙下无数干尸中的一员。
“将军……”
崔温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耳边传来将士求救的地喊,可却始终束手无策,这些将士本该马革裹尸,而不是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死在他的自大之下!
他不应该低估那些人。
更不应该高估自己!
崔家百年名声都败在了他手里了!
他应该早就死在沙场上,死的轰轰烈烈,死的无愧列祖列宗!而不是陪着那些人玩阴谋诡计,耍小人手段!他该在沙场上见真章,而不是让自己变得和那小人一样……
“舅舅?!”
嗬嗬……
崔温大口喘着气,耳边有个声音一直在喊着。
舅舅?
阿承,舅舅对不住你。
他不是完全没有抗旨的余地,哪怕密旨言辞再厉,可若他不遵旨,皇帝也不敢真的治他死罪,崔家在锦东数代的积淀哪怕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也依然有余威,况且如今正值蛮族犯边之时。
大殷朝中,谁人敢在这时候接下锦东这个摊子?
除非皇帝割舍了整个锦东,否则不会以抗旨杀他!
他只是不愿再僵持于眼前的困局,他想破局,破崔家的困局,也破大殷的困局!
孩子,舅舅对不住你……
可除了你,舅舅别无他法。
舅舅只能兵行险着,甚至以身为祭!
这也是你应该走的路,必须要走的路!
“阿承……”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孩子,满脸的焦急与担忧。
一声一声地唤着他舅舅。
“舅舅?!舅舅……”
声音越来越遥远,眼前的脸也开始慢慢地涣散。
“舅舅?!”殷承祉焦急地唤着,可人却越来越不清醒,最后甚至不省人事,一路拼命追来,哪怕有小球指路避开了所有的危险,可还是耽搁了许多时间,他还是来晚了吗?
圆球看不下去了,“人还没断气呢,你哭什么哭?丢不丢人?”
“没死?”殷承祉连忙伸手去探了探鼻息,虽然很微弱,但的确还有气息,“没死……没死!水……”慌忙结下了腰间的水囊,小心翼翼地往崔温干涸的开裂了的嘴边倒着,一点一点,哪怕是晕厥了过去,可人体的本能还是让他将水咽了下去。
“别灌太多!”圆球提醒道,“他缺水太久了,一下子喝太多承受不住!”
“哦。”殷承祉连忙停了下来,“舅舅?”
“别喊了。”圆球不愿再见他蠢傻的模样,“姓温的都成这样了你喊破喉咙他也听不见!不想他真死在这里就赶紧走!”
殷承祉连忙应道:“对!先离开这里!”说着,便弯腰将崔温一点一点地背在了自己背上,哪怕已经长成了半大小伙了,可与崔大将军的身形还是差了不少。
圆球真的没眼看了,“背不动不会拖着走啊!”
“指路!”殷承祉没和他争辩,背着人艰难地往前。
圆球哼了一声,不知好歹!
“小球……”殷承祉降低了语气,恳求着,“求你了。”
“就你能!”圆球哼着道,然后咯吱咯吱地变幻形态,和机械鸟差不多的形态,不过就多了两条触角,机械触角穿过了崔温的双脚,捆住,然后往上飞。
殷承祉背上的重量顿时消失了,“小球?你做什么?”
“松手!”圆球气呼呼的。
殷承祉松开了手。
机械鸟往上飞。
殷承祉目瞪口呆地看着崔温被绑着双腿倒立被吊了起来,“小球……”
“走吧!”机械鸟傲娇地说道。
殷承祉吸了口气,“小球,不能这么吊着舅舅,这样舅舅会很不舒服的,你……”
“我帮你还帮……”
“不是!”殷承祉赶紧道,“绑腰部,绑在腰这里……就是这里,求你了小球……”少年早就摸清了圆球大爷的脾气,低声下气诚恳地请求着,“舅舅受了伤,倒吊着会伤着他的……小球你好人做到底……”
“我不是人!”
“那好球……”
“哼!”圆球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双脚,在崔温摔地上之前卷上了他的腰,重新飞了起来。
殷承祉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放了回去,“我们走!”
死亡沙漠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容易迷失方向,哪怕是最有经验的蛮族老者也不敢贸然闯入,更何况是连沙漠都没亲眼见过的大殷人,所以追兵才会放弃。
崔家军的统帅已经死在死亡沙漠之中,这个消息极大地振奋了蛮族联军的士气,攻势更加猛烈。
而噩耗传入大殷,便是晴天霹雳,跟天就要塌下来似得。
“冯姑娘,我们得马上赶去军中!”
太白山下的一个镇子内,街头巷尾都传着崔大将军被蛮人杀了的消息,处在离蛮人最近的边境线边上,镇上的百姓惶恐不已,拖家带口匆忙逃离。
将军府的亲卫更是急着要去军中求证消息,护送的任务不得不中止。
“母……母亲。”苍白着小脸的叶晨曦在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还是不太顺畅,“我们也去吧。”
冯殃看向她。
“我学了这么些年的医术,虽然比不上我爹,但一些简单的外伤包扎也是可以的。”叶晨曦认真说道。
冯殃平和地注视着她,却又仿佛透视了她的心,“小晨儿,这不是你能掺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