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我没有!
没有!
可就像是咽喉被制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只冰凉的手明明只是轻轻地放在他的咽喉上,明明没有用力……
他有的。
他有过的!
有的!
他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那只手,而是因为他心虚!
他自己心虚!
不能告诉师父!
绝对不能!
不!
不能说谎!
师父已经怀疑他生了觊觎之心,不能再说谎欺骗师父!
不可以!
殷承祉觉得自己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让他说谎欺骗,一半让他失去一切,他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搏斗,可却最终徒劳无功,最终尸骨无存,“不!不!不——”他双手抓的更紧,“我是有过!师父,我是有过!”他没有认输,哪怕尸骨无存他也不会认输,他活到了现在便是不认输!他是冯殃的徒儿!他有着这世上最厉害的师父!他怎么能认输?!“在蛮族军营中我是生出过这样的贪念!”
他承认了!
圆球又一次刷新了自己抗压能力数值,居然还没系统崩溃!这烂橙子是找死!绝对找死!这是主人的逆鳞!这就是主人炸了女娲基地的原因!死了!死定了!他死定了!这该死的混账娃娃就这么想死吗?!
“我一直知道圆球很厉害,他拥有凡人没有的神力,我从小就知道,可我从未有过别的念头,直到这一次!我居然想若是我能够拥有圆球的力量,便能所向无敌,便能随心所欲!我若是有圆球的力量还害怕什么?什么安贵妃?什么蛮族?所有的人在我的面前不过就是一个蝼蚁,有什么好怕?还有什么好怕?我可以将这世间一切碾压在脚底!”
“烂橙子——”圆球吼了出声,“你不要命了吗?!”
不要命?
殷承祉抬头看着师父,她的手还在他的脖子上,只要稍稍一用力便能掐碎了咽喉,便能取走他的性命,她……她会杀了他吗?会吗?
“主人,这烂橙子疯了!他被吓傻……”
“不!”殷承祉却道,“小球我没有疯,也没有傻!”他冲着圆球笑了笑,“小球你真好,你是除了师父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老子不是人!”圆球气死了。
“哈哈。”殷承祉笑着,将视线转了回来,“师父,你要杀我吗?”
冯殃没有回答。
殷承祉继续笑着,笑的好像完全不在意似得,可双手却始终紧紧地抓着,像是抓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控制住了!师父,我控制住了!那一刻我没有让自己疯狂下去!我没有让自己再觊觎下去!师父,我控制住了!”他笑着说着,像是一个做成了大事得意洋洋骄傲地向长辈讨赏的孩子,“我做到了!我没有让私欲控制自己!我做到了!师父,我做到了!师父说过,这世上最难战胜的人是自己,可我胜了!”
冯殃看着他,背对着烛火的脸陷入了阴影里,眼瞳暗沉的好像是卷进了什么可怕的旋涡,“这样的话我听过很多。”
声音还是清冷。
似乎并未被他的话触动。
殷承祉觉得自己的心脉在一寸寸地震断,她不信他,不信他,可他只有师父了,他就剩下师父了,所有人都不要他了,要是师父也不要他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他千不该万不该生出了贪恋,他疯魔了才会去觊觎圆球的力量!“师父……”他应该哀求的,应该用最悲惨最凄厉最诚恳的言语来哀求,博师父最后一丝恻隐,可是……他是冯殃的徒儿啊!他师父是世上最厉害的人,他怎么能够如此懦弱地祈求?哪怕求的人是她!本就是他的错,他应该接受惩处,就像师父说过的做错了事便该承担后果,哪怕……哪怕这个后果是他最不愿意面对最不愿意承受!
他应该接受惩处!
他竟然觊觎圆球的力量!
他想做什么?
背叛师父吗?
殷承祉你活该的!
活该的!
松手!
你松手!
你活该的!
少年浑身颤抖着,脸色苍白的可怕,松手!松手!他拼尽了一切力量一点一点地强迫自己将双手松开,一点一点地松开,他活该的!殷承祉你活该的!你怎么还有脸抓着师父不放?你怎么还有脸?你以为你杀了蛮族大巫弄得蛮族大乱你就了不起了?解了边境危机?破了崔家困局?哈哈!你以为这些小小的所谓功劳便能抵消你觊觎不属于自己力量的贪心了吗?你在背叛师父!背叛将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给你指了活下去的路的恩人!你活该的!活该的——
他终于松开了。
松开了。
浑身虚脱了般瘫坐在了地上。
像是一只被遗弃了的虚弱小兽。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坦白地承认。”
殷承祉猛然抬起头,双眼瞪大。
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冯殃的确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坦白地承认,哪怕这孩子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心性也了解,但也没想到他会承认的如此快,没有任何的辩解,“你没有说谎,这一点我很满意,只是错了便是错了。”
殷承祉才从十八层地狱拉回来的心脏又咚的一声重新掉了回去了,师父还是不肯原谅他,师父还是不肯原谅……不,至少他还有让师父满意的地方,至少师父还没有完全厌弃了他,哪怕师父还是不要他了,至少师父还记得他的好的,至少……“对不起……”不,不应该道歉的,师父不喜欢听这些没有意义的道歉,可是……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也是真的对不起师父,师父花费了心思养育教导他,而他,却成了师父最厌恶的人!“师父……”他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衣摆,想说能不能再给徒儿一次机会?然而他怎么还有脸说出这话来?“师父……师父……”
少年郎没说下去,就是这么拉着衣摆哭着喊师父。
“错了就得罚。”冯殃继续道,声音虽然还是冷清却并完全没有要杀人的意思。
殷承祉僵住了,罚?罚?!师父还愿意罚他?!师父还愿意罚他!那往十八层地狱坠的心脏又急速地往回升,他整个人都好像要恍惚了似得,“罚!罚!当然要罚!师父你罚我!你罚!怎么罚都行!只要师父还要徒儿,怎么罚都行!师父……师父——”又是哭又是笑地抱着,疯疯癫癫的地喊着。
圆球真傻眼了,没眼睛都傻到了,这就没事了?这就算了?没有断胳膊断腿更没有毁天灭地炸开花?这就完了?主人……主人——主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主人吗?啊?啊?啊?明明生气的好不好?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就过去了?!主人你还是人吗?是人吗?!
“松手!”
殷承祉又僵住了,惊恐地看着她。
“想哭我一身鼻涕吗?”
啊?
啊!
少年吓的立即松手,模样傻的都不能看了。
冯殃看着眼底下孩子的傻样,叹了口气便转身回屋。
“师父!”殷承祉又急了。
“还没闹够?”冯殃侧身道。
“不!不是!”殷承祉忙道,“您……您还没有罚徒儿了!”
“不是罚着吗?”
殷承祉愣怔,罚着?跪着吗?对!又端端正正地跪好,“可师父……”还不够的!哪里够!“徒儿犯下大错,师父该好好责罚徒……”
“你想怎么罚?”冯殃问道,“打你一顿?还是断你两条腿免得以后再到处乱跑惹是生非?”
殷承祉又傻愣住了。
“主人,小球打过了!你瞧瞧全都是小球打的!”圆球窜了过来,可说完之后就后悔了,它跑过来做什么?让主人再揍他一顿不是好吗?最好真的打断他两条腿看他还能不能到处乱跑?“主人……”话没完就被一记眼神杀瞄中立即逃命似得窜的远远的了。
不!主人还是原来的主人!主人还是人!不不不!主人本来就不是人,怎么是人?主人是变得越来越像人了!不也不是不是!主人……呜呜呜……主人就是偏心而已!主人就是越来越偏心而已!
嗷嗷嗷嗷!
它这辈子下辈子八百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殷承祉不敢再说什么了,师父好不容易才没有把他赶走,师父还没完全消气的,师父说跪着就是罚那就是!不着急的,等师父再消消气再让师父好好罚,不着急的,他先好好跪着,对,好好跪着!很晚了,不能搅扰了师父的休息。
少年继续端端正正鼻青脸肿神色认真严肃地继续跪着。
安静下来了。
夜色越发的深沉。
天地间好像除了微风吹过便再无其他声息。
殷承祉这一跪便是三天,不吃不喝的,吓的来院子送吃食茶点的将军府下人惶恐不已,连忙前去禀报。
可禀报也没用,因为崔温也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同样三天三夜,吃食几乎没怎么动,若不是一道道的军令从里面发出,将军府早就人仰马翻了。
殷承祉已经撑了三天三夜了,哪怕身体素质再好也已经到了极限,更何况他不久之前才受过伤,这一个月又是奔波劳碌,若不是意志力够硬,早就倒下了。
“主人,还让他继续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