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骂战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当然最后还是皇帝占了上风,毕竟手底下那么多人,随随便便派出来一个就可以骂个三天三夜不重复的,而且引经据典,不见一个脏字,更别说,皇帝原本就占据了正统的位子,再说了,所谓给自己戴绿帽子不能生,也只不过是齐王一人之言罢了,并没有实际的证据,相反,齐王从逃离皇陵之后的种种的确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早有不臣之心,至少早有准备要反了。
而身处两人之间的燕王,却一直保持沉默。
任凭他们骂的多么的激烈,都没说一个字,哪怕那个关于他师父的传闻,都没有任何的辩解,但是,他却封锁了整个锦东,将锦东与朝廷彻底隔绝了,成了一个任何人都没法子探究其中消息,更别说派人去里面兴风作浪的小王国了!
这依然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而齐王显然也很清楚单单靠言论是没法子对抗皇帝的,哪怕他把皇帝抹黑的再厉害,也不可能真正地撼动的了皇帝的地位,他仍旧是大殷之主,是正统的皇帝,哪怕名声再臭,也不可能就这么将他拉下马。
要真正立于不败之地,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实力!
朝中的那些骂齐王的文臣也并不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主子,或者想趁机想皇帝表忠心,也是真的认定齐王是狼子野心,这不,才逃出京城再次露面,便已经在南边占据了明州,并以此为据点,快速集结了一帮人马,好几处的驻军都宣告效忠齐王,若是没有事先准备,怎么可能动作这般迅速、顺利?
分明就是早有预谋的。
而且还是在明州!
明州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当年叛军的老巢!
齐王在明州顺利站稳脚跟,这说明什么?!
说不定当初南边的民乱都和齐王有关系!
如此乱臣贼子,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吗?
当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皇帝第一个下手的还是蹦跶的最厉害的齐王,在京城下了第一场秋雨之后,集结的十万大军便开往明州,打算一举平定齐王叛乱。
平静了好些年的大殷,再一次起了战火。
与此同时,皇帝还往锦东派了使臣,欲劝说燕王归顺。
不过使臣还没抵达锦东便已经遭遇了刺杀,包括使臣在内的数十人无一生还,当地的府衙赶到,从尸体中查出了蛛丝马迹,凶手直指锦东的燕王!
双方对战,不斩来使!
可燕王却反其道而行是,甚至没等使臣抵达锦东便直接下手,手段狠辣决绝地砍断了皇帝示好的诚意,简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文臣的口诛笔伐开始从明州的齐王转至了锦东的燕王。
崔怀得知了消息之后当即便赶赴军中,见了殷承祉,“殿下,您真的派人去了?”能这么问,心里也是肯定了的。
“你有意见?”殷承祉没回答,而是反问道。
崔怀吸了口气,“殿下,君子当……”
“本王从来不是君子。”殷承祉冷笑打断了他的话,“不过若是崔总督想当这个君子的话,本王也可以成全你。”
“殷承祉——”崔怀脸色也不好看,连客气都丢了,只是再火气涌上来的这一刻,看着眼前这张阴沉冷漠的脸,还是压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后,冷静地说道:“皇帝派使臣来真正的目的为何,我们心里都清楚,拒绝与他们浪费口舌,也是应当的,只是殿下,皇帝到底是皇帝,齐王一场骂战为我们制造了舆论上的优势,哪怕我们不领这个人情,也不该将自己置于舆论下风!刺杀使臣,还一个不留,殿下,如此手段只会让天下人胆寒,更会让……”
“你觉得本王会无能到杀人还留下线索?”殷承祉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崔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了,“是皇帝设的局?”几乎是不敢置信,但深思一下也的确有这个可能,“他无法同时对付齐王和锦东,便一个来武的一个来文的!果然狠毒!果然狠毒!”骂罢,便又觉得愧疚,“殿下……”
他的道歉的话还未说完,便见亲卫急忙进来。
“殿下,宁州有急报!”
原本不应该同时对锦东和明州下手的皇帝,却拿着使臣被杀一事向锦东兴师问罪,命远在西北的聂荣带领二十万的西北大军,开赴锦东,根据宁州军的探子回报,大军不出十日便可抵达宁州边界。
十日?!
西北与锦东横跨数州,千里之遥,如今竟用十日便能抵达宁州,若非早有准备,哪怕飞天遁地都没这般快,更别说还要隐藏行踪!
哪怕二十万有些水分,但大军行军,不费点功夫哪里能轻易隐藏行踪的?
可见皇帝早就在准备了。
或许是为了与蛮族合作而镇压锦东军,又或者,从头到尾他就是想除掉锦东这个亲弟弟!
“殿下,先帝的遗诏可是真的?”
崔怀直至此时此刻方才敢问出这个问题。
殷承祉冷笑:“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崔总督难道觉得一张纸几个字便可以挡得住西北的二十万大军?”
“若有先帝的遗诏……”
“西北军的统帅是聂荣!”殷承祉没让他说下去,“其他将领或许还会忌惮,可聂荣是皇帝精心养出来的狗!”
崔怀吸了口气,“我去宁州。”
“你是锦东总督,管好你的政务就行了。”殷承祉却没同意,“打仗的事情轮不到你上!”
永乐五年的秋天,大殷的疆域上再次掀起了腥风血雨,比起南边的明州,锦东自然是更难攻陷了,不说锦东军骁勇善战,便是宁州边界多年来经营下来的防御工事,也足够让长途跋涉的西北军头疼了。
而老天爷似乎也站在了乱臣贼子这一边,中秋过后温度急转直下,不过九月末便已经开始下雪了。
这对于行军打仗来说绝不是好事,哪怕西北的冬天同样冰冷,可却也难以抵御这股加了码的寒潮。
首战过后,便已经出现了各种问题了。
当然,锦东军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寒潮冻了西北军,也冻了他们,好在燕王下令封锁锦东之后,各地军中都开始做好开战的准备,这才勉强应对的了这变幻的天气,算是占据上风,只是,西北的二十万大军也不是浆糊做的。
老天爷似乎真的要跟皇帝过不去似得,除了锦东这边发生了百年一见的寒潮来袭,多年前因为干旱而生民变的南边,又一次起了干旱,而这一次,又齐王以及信国公府在,民变倒是没有,可那些还没完全从当初干旱的死亡阴影中走出的百姓,纷纷依附齐王,显然比起朝廷和皇帝,齐王更能让他们信任。
而京畿范围也好不到哪里去,南边是干旱,而京城却是连日大雨,这个时节的京城原本是少雨的,可自从十月之后,便连日暴雨,接连一个月,好几个州都上报了涝灾。
还有西北,竟然也遭了蝗灾,漫天的蝗虫将让今年西北的秋收惨淡的可怜,收成晚的几乎是颗粒无收。
又是旱灾又是涝灾又是百年一遇的寒潮还有蝗灾,几乎什么都齐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德不配位,老天惩罚呢!
鬼扯!
是老天爷是在惩罚乱臣贼子。
骂战又开始了。
抵御住了西北的大军,但在寒潮下的锦东也没好日子过,秋收倒是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在寒潮来袭之前,各地都已经完成了秋收,但百年一遇的寒潮让木炭、棉花价格飞涨,在锦东封锁的情况下,各地百姓已经出现了恐慌,在第一场大雪下了之后,各地上报上来冻死的百姓人数蹭蹭蹭地往上长,锦东虽地大但称不上物博,这些年锦东商贸发达留下的隐患也开始显现了,太过依赖外来的物资,以至于封锁之后,物资匮乏的现象越来越明显。
百姓活不下去了,自然也便不会觉得燕王如何如何的好了,尤其是在宁州,都已经开始出现活不下去了都是燕王害的言论。
哪怕当地的衙门开始做事压下这些言论,但随着日子越过越不好,这些言论势必还会继续冒出来,假以时日,不需要太久,锦东便会乱起来。
崔怀已经三天没睡了,整个锦东的物质调配都在他手底下过,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锦东的物资情况,就算早有准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也熬不了多久。
继续封锁下去,不必皇帝派大军来灭,锦东自己就像熬不下去了。
所以,不但要尽快解决了宁州外边的西北军,更要西出!
要么将皇帝拉下马成为这天下的主人,要么死,燕王其实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十月末,燕王亲自率领了十万大军赶赴锦东,两日之后,双方僵持对峙之后的第一场大战开始了。
三天三夜的激战,鲜血将染红了积雪,将白茫茫的世界便成了血红色。
凭着地形优势还有燕王亲上战场,锦东以十万大军硬生生地将号称二十万的西北军给打败了,可也是惨胜。
“将军,伤亡人数统计出来了。”、
宁州边界外的西北军营地,聂荣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般,头发都快白了一半了,手臂上也缠着绷带,那是燕王亲自砍的,若非他也负伤了,这一刀下来他这条胳膊怕都要保不住了,“搁下吧。”
不必去看,他也估算的出来。
号称二十万的大军,实际上也不过十五万,而真正能上战场的,又得再减一些,可也算是多了,十数万大军来了锦东不过短短大半月,便已经损伤过半!
若是死在外敌手中,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保家卫国,理应如此,可如今,却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燕王——
聂荣不信燕王会谋逆!可他不信又如何?皇帝一声令下,哪怕抽调出十数万西北军会让西北成了空城,也不得不如此!
而燕王,也并未手软!
“派去宁州的人可回来了?”
“回将军,尚未。”
“再派人去!”
身边的将领似乎有话要说,“将军,燕王是铁了心要反朝廷,我们这样子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怕是要出事的。”
聂荣自然清楚皇帝绝不是什么心胸宽大之人,当日留着他也只是因为他有用罢了,可哪怕冒险也得试试!“燕王未必就真的想反,只不过是……不管如何,我都得见见燕王,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不能让将士们继续自相残杀!”
“是。”
聂荣现在想杀的人只有一个,陛下突然间对两位王爷发难,齐王或许真的有不臣之心,可燕王是决计没有的!否则他当年便不会不争不抢,陛下忽然做出这些事情,还有齐王揭露的那些事情,一定都与那个妖妇有关系!
他不奢望几句话便能让燕王相信,但至少让燕王知道,皇帝如今这般或许也和当年先帝一样,为人所控制!
这样,或许能化解这一场灾祸!
比起锦东的艰难,明州的齐王却巧妙地利用天灾,迅速扩充势力,甚至还将手伸到了皇帝派来的大军中,充分发挥他妖言惑众的本事,简直比当年所谓的妖后蛊惑人心的本事要害厉害,简直成了救万民于水火的圣人。
朝廷十万的平乱大军还没开打便已经人心不稳了,几场仗下来,甚至出了将领带着手底下兵士投奔齐王。
信国公府几代人的积累在此时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南边原本就是他们的大后方,虽说被两代皇帝困在京城,可如今回来了,底子半点也没掉。
短短的两个月,朝廷的十万大军,便失了一大半了,除去在交战中死去的,便是叛了朝廷投奔齐王了。
这对皇帝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而一向以仁义着称的永乐皇帝这回也没再仁义了,不但将阵前换将,命人将主将押解回京受审,还下令各州州府将那些叛逃的将领家眷一一都抓来,也不必押解回京了,当地州府验明正身之后便直接押送去刑场,三代以内,全都斩立决!
一时间,南方各州哀嚎遍野。
皇帝犯的最大错误或许便是从南边各州抽调了这些将士来平定齐王叛乱,而如今的雷霆之怒,除了挽回一下面子,却也没收到半分的好处。
这一命令,的确是震慑了前线那些雀雀欲试的兵士,可也严重打击了将士们的士气,还让齐王抓住了把柄,大肆宣扬皇帝的残忍嗜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