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凉州刺史赵连峰和负责守城的都尉丁献率众赶至时,憋了一肚子火的柴峻“嚯”的一下站起来,把单膝跪在他身前请罪的丁献一脚踹倒。丁献爬起来跪好,柴峻气不打一处出,从李申手中夺过鞭子要抽他,被李申和诸葛子获拦住。
赵连峰满面愧色,因为丁献是他的部下,柴峻虽然没对他动手,可打丁献也无异于打他了。陇右、河西两道诸州的刺史和别地的刺史不同,别地的刺史由朝廷直接任命,陇右和河西的刺史是由节度使柴宗理提名向朝廷请封,朝廷无不允准。而且两道诸州的刺史多半是柴宗理的部下,武将出身,功勋卓着者,譬如秦州刺史耿烁就是个中典型。
赵连峰并非行伍出身,他能出任凉州刺史,还是得益于他的兄长,曾为柴宗理麾下三虎将之一的赵连嶂。赵连嶂身染恶疾英年早逝,柴宗理感念袍泽情谊,对赵家颇为照顾。这也是声名原本不显的赵家近些年逐渐发达兴隆,取代刘家成为凉州第一望族的主因。赵连峰不同于他的兄长,他乃一介书生,却又异于寻常文人墨客,他熟稔兵法,于经邦治世又颇有见解,从小吏做起,一路升至凉州通判,待上任刺史病退还乡,柴宗理便将他提上刺史之位,凉州驻军也交由他来统领。
是以凉州赵家和秦州耿家一样,兴衰荣辱皆系于西北的无冕之王柴宗理之手。大梁没有封过异姓王,嘉运帝曾欲破格加封柴宗理为凉王,最后被殷长卿劝阻,因为西北毕竟还有个武威王呢,凉王的封号原本就应是萧向和的。加封柴宗理为凉国公吧,就明显低了萧向和一等,好似偌大西北是他萧向和为尊一般,嘉运帝想想就不爽,于是加封的念头就作罢了。不过,为了稳定边疆,太祖皇帝在位时就已颁旨西北军主帅世袭罔替。传了几代,西北军就被世人称为柴家军了。而柴峻,柴少主,就是他们未来的主帅。
如今公主在凉州地界被掳走,赵连峰责无旁贷。听诸葛子获问他戒严的情况,他忙回答道:“已经全城戒严了,五千驻军三千把守城门,余两千随时待命。”
“刺客和反贼既然出不了城,那就还隐匿在城中。”诸葛子获道,“连夜挨家挨户仔细搜查,并发出悬赏通告。”
赵连峰连连应是,正要去传令,柴峻道:“调遣一千守城军也去搜查,一户都不许漏过。只管搜查,但不许破坏抢占百姓财物,不许伤及无辜,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谨遵少主之命。”赵连峰恭敬道。
柴峻睨了眼单膝跪地的丁献,又踹了他一脚,怒道:“还不快去?”
丁献爬起来猫着腰就跑了。
王五奎待手下的人清理完现场,上前禀道:“突厥刺客死了十三个,其中三个是受了重伤,服毒自尽的。眼下尚不知逃了几个。”
“他们进城,想必是装扮为商贩,城门那应有胡商的进出记载。他们多半习惯住在胡人开设的客栈内,集聚在安化街周围。筛出近半月内进入凉州城,至今仍未出城的胡商,挨个清查收网。老五你现在就去落实此事。”诸葛子获道。
“好,我这便去。”王五奎率领手下骑马疾奔而去。
“据醉西凉的大掌柜交代,李光魏一伙比少主先到了半个时辰,抚月阁里除李光魏、鸽奴和吕游龙外,还有四个佩剑的随从。”李申道。
“这个李光魏果然不容小觑啊!”诸葛子获叹道,“从长安一路跟到凉州,竟然都未被官府的人发现。那吕游龙身量魁伟,相貌奇特,通缉令各地都有张贴,还是叫他逍遥法外至今。按理说,他们这一路上动手的机会很多,为何会选择在凉州动手?他们和突厥人有无勾结?”
“应该没有勾结。”冷巍道,“鸽奴和我交手之前,杀了一个挡路的突厥刺客。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温在恒包扎好伤口,站起身道:“还有那个戴斗笠的刀疤脸,被冷教头重伤后,倒地不起,后趁乱逃了。他承认函谷关偷袭一事是他所为。此人身手了得,身份不明。”
闻言,诸葛子获神色一震,道:“函谷关据此数千里之遥,他为何也选择在凉州再次下手?刺客都是提前埋伏在醉西凉内的,若说李光魏手眼通天,能事先知晓公主的行踪,那些突厥刺客和斗笠客是如何知晓的呢?”
“来醉西凉是会宁县主提议的,摘星阁也是她派人预定的。”温在恒冷声道。
柴峻面沉如水,道:“你想说什么?刺客是会宁县主安排的?王府的护卫死了三个,我抱着她从下楼时,那些刺客举刀便砍可没有一丝犹豫。再说了,她一开始并不知我要带公主来逛夜市,从她得知到我们来醉西凉,也就一个时辰,期间她并未离开过,你怀疑她,不觉得是自己过于臆断了吗?”
温在恒只是怀疑,并无证据,柴峻这么怼他,他也没再辩驳什么,只道:“突厥刺客和斗笠客都是为了杀公主而来,而吕游龙和鸽奴明明武艺更为高强,却并未立时伤害公主性命,他们劫走公主,目的怕是没那么简单。”
“我不管他处于什么目的,敢动我的人,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柴峻眸光如刃,转身对李申道,“从城外再调遣五千兵力来凉州,围城,这次让他们插翅难逃!”
回到驿馆,已是夜半时分。公主丢了,谁都无法安睡。温在恒默然凝思良久,忽然对冷巍道:“冷教头,你去探一探武威王府和刺史府,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刺史府?大哥莫非怀疑……赵使君?”盛煦然惊问。
“他怎么敢?”江英树道,“我瞧他在柴峻面前低头哈腰的,屁都不敢放一个,他要是背叛了柴家,和李光魏有勾结,他们赵家以后在西北岂还有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