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失足摔下台阶,身负重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周檀绍的耳朵里。
人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桩意外,然而,在周檀绍的眼中,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偶然,多是幕后之手精心布局的结果。
更何况,苏氏所受之伤,其惨烈程度,似乎超出了寻常意外的范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狠厉。
周檀绍心中暗自思量,此事背后必有蹊跷,其复杂性远超表面所见。为了护得顾清语周全,他深知,与沈砚之间,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话已势在必行。
沈砚也很给他面子,他只派人捎了个口信,他便如约而至,未曾有丝毫迟疑。
周檀绍将见面的地点,选在了一处郊外官道旁的茶楼。此地偏远而清冷,鲜有人至。
他早早地命人清空了茶楼,连那掌柜与小厮也一并礼貌地请出了门外,仅留下自己最为信赖的随从,于暗处警戒,盯防四周。
待到沈砚踏入茶楼的那一刻,周遭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与肃穆悄然弥漫开来。
沈砚举止大方,泰然自若地落了座,望着对面一脸严肃的周檀绍,未语先笑道:“周大人,果然行事低调……特意挑选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会面,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周檀绍不与他玩笑,率先开口道:“顾家近来的种种风波,皆是与你有关吧。”
沈砚见状,亦不再遮掩,微微颔首,眸光坦荡:“周大人既然直言相问,想必心中已有所断。我近期确实在追查顾永康一案,或许,在不经意间也为顾家带了些霉运,也说不定。”
周檀绍闻言,眉宇间多了几分探究:“你如此针对顾家,究竟是为皇上分忧,还是为了顾清语?”
沈砚从他的嘴里听到顾清语的名字,不禁眉心一动,眸光亦随之泛起微妙涟漪:“周大人,你这是在怀疑我呢?还是在质问我呢?”
“我的确怀疑你,可我知道你的动机,未必全是因为公事。”
他的所作所为,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在公报私仇。
“聪明!”
沈砚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对周大人的揣测似乎颇为赞许。
他悠然抬手,轻拍数掌,声音中带着几分赞许:“大人见解独到,的确有趣。”
周檀绍皱眉道:“你怎么收拾顾家,与我无关,只是你不能牵连到侯府,牵连到顾清语的身上,否则,我亦会不惜一切,将你背后的隐秘,逐一揭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沈砚面对他的警告,神色未变分毫,只是以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回应:“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向我发出这样的警告?你们侯府藏着的秘密更不堪,不是吗?”
“沈砚,当年沈家的案子,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已经无力回天了。难道你把永安侯府踏平了,沈家的人就会活过来吗?你姓沈,你也是沈家人?”
“世上姓沈之人,有多少?你何必只怀疑我呢?”
沈砚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自嘲。
周檀绍直截了当道:“你对顾家做过些什么,我心里有数。而且,我也明白了,当初那个状告侯府的沈明聪,并非是真的沈明聪。”
言罢,空气中仿佛凝固了一瞬,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各怀心思。
沈砚勾唇微笑,眼神幽幽。
“沈砚,你可以不承认你的身份,我也不会再追查下去。只要你不招惹贵妃娘娘,不找侯府的麻烦,你我之间,便如同陌路,恩怨两清。”
周檀绍说着这番话,已是下了很多的决心。
为了父亲的名声,他必须和他讨价还价。
谁知,沈砚并不打算这么轻轻松松地成全了他,他看向空荡荡的桌面,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转而说道:“侯府的待客之道,我也曾领略过那般的周到与热情,至今记忆犹新。怎料今日,竟是如此的简约冷清,连一杯热茶都舍不得奉上?”
周檀绍闻言,亦是毫不客气的回击道:“我找你来此,本就不是为了客气寒暄的。我们之间,该有的,是直截了当的对话。”
沈砚见他态度坚决,嘴角的弧度随之消失:“周檀绍,如果不是为了顾清语,你今时今日根本没有资格坐在我的对面,和我讨价还价!我是不是沈家的人不重要,而你,是否能真正护得顾清语周全,这才是重中之重。”
周檀绍眉宇间拧成一团,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顾清语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保护好她。”
“可笑。”
沈砚轻吐二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周檀绍的面色因他的嘲讽而渐渐阴沉,沈砚亦不甘示弱,以同样冷漠如霜的眼神回望:“周檀绍,你唯一值得夸赞的地方,就是你的运气比较好。你的出身和背景,给了你目空一切的勇气,你大可以自信满满,扯几句傲慢狂妄之言,满足你那骄傲的自尊心。但我沈砚和你不同,我入朝为官,就是为了和你们这些人斗下去。”
“寡不敌众,自寻死路。沈砚,你当真以为朝廷没了你就不行吗?”
周檀绍犀利地反驳了一句。
“未必,我一向有自知之明,皇上如今对我的信任,有其时限。你我皆是依附皇权而生的臣子,又有谁不是活在皇上的鼻息之下?难道侯府有什么不同吗?贵妃娘娘如今顺风顺水,多半是因为皇后无能的缘故,但世事如棋,人的境遇又怎会一成不变?也许哪天我又回到了皇后娘娘的身边,助她一臂之力呢?”
他的话语轻轻落下,悠悠道出一个事实:伴君如伴虎,无人能预知自己的安危,更无从保证长久的安稳。
周檀绍面色一沉,正欲开口反击,却听沈砚风轻云淡地问道:“周檀绍,若有一日,侯府被抄家灭门,你哪什么来保护顾清语?”
“沈砚,你还是先小心你自己的脑袋吧。”
周檀绍也对他撂下一句狠话:“我可以为了顾清语去死,你最好不要再试探我的勇气和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