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僵持之际,沈砚适时挺身而出,开口圆场道:“皇上,公主殿下性情直率,常有言不由衷之时,方才那番言辞,或许并非肺腑之言,望陛下宽宏大量,勿要动怒。不如先让微臣和殿下好好谈一谈,彼此解了心结,再行筹谋,亦不为迟。”
李淳安面色凝重,眉宇间透露出几分无奈:“朕何尝愿意做个坏人,朝中公主唯你一人,即便朕仓促间册封某位亲王之女以代之,对方也不是好糊弄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是朕的手足同胞,你是朕唯一的亲人了,你不帮朕,谁来帮朕?”
他说完这话,决然而去。
李淳熙的目光追随着皇兄那略显落寞的背影,既未起身行礼,也未吐露半字,只是静静地端坐于原地,背影挺得笔直,神色中交织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沈砚缓缓踱步向前,正欲启齿,却被李淳熙抢先一步,以冰冷的语调打断:“你若是想做说客的话,还是省省力气吧。本官今儿没心情听你胡言乱语,说多了,仔细你的脑袋!”
她的语气虽轻,却字字如剑,寒意逼人。
沈砚仍是缓缓蹲下身子,仰头看她的脸,柔声道:“微臣知道,殿下受委屈了。”
“委屈?”
李淳熙看也不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中寒意森然:“皇兄纵容了我这么多年,怕是只为了等到这一天呢。”
“殿下何出此言呢?”
沈砚伸手轻轻抚摸她的手背,却再度被她轻巧避开:“你也是一样,沈砚……这些年,本宫已经给了你不少了,如今你贪足了也贪饱了,也是时候该反咬我一口,是吗?”
她的语气中,既有质问,亦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殿下……”
沈砚才开了口,便被李淳熙伸出的手指,抵在唇上,轻声阻止道:“本宫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个连心都没有的人。这些年里,你巧言令色,哄得本宫高高兴兴,本宫赏也就赏了,绝不会再向你讨回来之理。这些年,本宫玩得起也输得起,但愿你也是如此。”
沈砚的眼眸深邃如夜,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他再次抬起手,一把反握住她的手,将其按在自己跳动的胸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殿下,你以为这是微臣的主意?你以为微臣舍得将殿下送去番邦异族?”
“是不是你的主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看出来了也听出来了,本宫这次是非嫁不可了,死也不会安然。”
李淳熙并非无心之人,听了方才那番话,若是再一心求死,那无疑又是背刺了皇兄一刀。
沈砚紧紧握着她的手道:“殿下可知,当年微臣为何甘愿净身,跟随殿下进宫谋事?就是因为微臣看出来了,殿下是能做大事之人,所以微臣这些年,纵使野心再大,也要忠心耿耿地追随在殿下身边。”
李淳熙闻言,眸光再度聚焦于他,淡淡道:“你这样的恭维,来得不是时候啊。”
“这不是恭维,而是实话。微臣是要一辈子效忠殿下的,不管殿下在京城,还是远赴千里边疆,微臣都不会忘记殿下的提携之恩。”
眼看着说辞铺垫得差不多了,沈砚继续道:“此番和亲,并非有去无回。殿下细想,异族纷争内斗不断,就算是赢家又能做得了多久的主?到时候风水轮流转,总有他们失势的时候。待到我大朝重振雄风,铁骑踏遍四方,必能将那些异族逐一荡平,彼时,再以无上荣光迎殿下重返京城。到那时,殿下您,便是那拯救社稷于危难之中的大功臣,名垂青史,荣耀加身。”
李淳熙心知肚明,他只是在哄自己罢了,可偏偏就是他这番胡言乱语,让人心里十分受用。
“本宫不想做什么大功臣。沈砚,你算计本宫这么久了,本宫只想问你一句实话?在你的心里,你对本宫可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
沈砚微微颔首,语气坚定:“微臣说过,微臣愿以余生尽忠殿下,至死不渝。”
李淳熙听后,面上浮起一抹难以掩饰的黯然:“看来,你还是愿意做一条狗啊。”
也许,像他这般凉薄之人,心恐怕早已喂了野狗的肚子,不留一丝温热。
***即将和亲的消息一传出来,不管是宫里宫外,无不为之愕然,心绪难平。
毕竟,***的名声向来不为世人所誉,加之昔日驸马爷的风波,更是让她卷入了是是非非的漩涡之中。可如今,她竟然要去异族和亲,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顾清语是从周檀绍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之陷入沉思。
周檀绍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对皇上的种种安排与忍让持有异议。“自皇上登基以来,便一贯重视文采而轻视武略。如今边疆烽火连天,战事不断,而朝中竟是人才匮乏,无人能担此重任……即便是***和亲,也不过权宜之计,能暂缓燃眉之急罢了,绝非长久稳固之策。”
顾清语渐渐回过神来,语气淡然地开了口:“既然眼下无合适之人可选,此事也只能暂且搁置了。我所忧虑的是,***那般洒脱不羁、率性而为的性情,又如何能忍受和亲所带来的诸多委屈?此事,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她的担心,也是周檀绍心中的隐忧。
几日后,养好了伤的姜玉瑶来到侯府给众人请安,如今她的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楚氏到底还是真心疼爱她的,握着她的手,轻声责怪道:“你这个傻孩子,明明受了那么多委屈,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们?”
姜玉瑶垂眸摇头:“都是玉瑶自己无用,所托非人。”
“唉……姻缘这种东西很难说的。”
楚氏欲言又止,又止于唇边。此时,姜玉瑶的声音再度响起:“如今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离了,从此往后,再不让任何人轻易欺我半分。”
楚氏听了这话,更是心绪复杂。
不用问,这一定是她听了顾清语的话,才有了这般笃定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