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波流转,声线轻轻。
像羽毛一般地擦过龙昕的心头。
另一只手将酒杯拿过去,放在桌子上。
这一只手却没有丝毫动弹,任由她那样枕着。
“没有。”龙昕说道,“我是三殿阎君的心腹,有官职在身,就算他想收拾我,也得掂量掂量我的分量。”
孟笙轻笑,又问:“生气吗”
龙昕:“嗯”
“被我纠缠、牵累。”孟笙说道,“不生气不嫌烦吗”
柴谙走后,孟笙有想过他会去找龙昕撒气。
但孟笙没有想过,在被柴谙为难过之后,龙昕还能第一时间来她这里。
他的心,远没有他这张嘴硬。
龙昕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也不敢相信,为什么是我”
孟笙抬手去摸龙昕的脸庞,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竟怎么也摸不到。
下一刻,龙昕乖乖地将自己的脸颊贴了上去。
孟笙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就是因为这个……人人都说你八面玲珑,能言善辩,可我认识的你却乖乖的,像只懵懂不谙世事的小狗狗,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贴一贴……嗝……”
孟笙打了一个酒嗝,努力地掀动着眼眸,可眼皮子太重了,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龙昕将孟笙打横抱起,送到卧室的床上,又拧了湿毛巾帮她擦了擦脸,帮她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龙昕转身准备去弄碗醒酒汤来。
他刚转身,手就被孟笙拽住了。
她整个身子斜靠在床沿上,眼睛都没睁,红唇轻启:“你去哪”
“给你弄点醒酒汤过来。”龙昕如实回答。
孟笙皱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弄什么醒酒汤”
嗯
把握机会
是他理解的那种机会吗
龙昕僵在了原地。
果然,醉鬼爱说胡话。
龙昕又将孟笙抱起,方正她的身体,还贴心地帮她调整了枕头的高度,让她睡得能舒服一点儿。
“头疼。”孟笙哼哼唧唧,“帮我揉揉。”
龙昕……
“快点!”
孟笙像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似的,命令。
龙昕只能靠坐在床头,侧着身子,两根手指轻轻地揉着孟笙的太阳穴。
孟笙小猫似的往龙昕身上靠了靠,紧紧地挨着他。
因为头歪着,孟笙修长嫩白的脖颈露了出来,丝丝缕缕的碎发贴着因醉酒而微微泛出薄粉的皮肤,看得龙昕眼热。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醉了,还是故意的。
她似乎总是有办法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一句话,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让他浮想联翩,心跳不止。
孟笙睡着了。
小脑袋靠在他的大腿上,睡得很安稳。
龙昕不敢动,手指还在孟笙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
揉着揉着,手指若有似无底下移,轻轻地擦过她的眉梢、眼角……
龙昕猛地收回了手指,眼睛热热的,呼吸也有些不舒畅。
他胡乱地朝四周看,分散注意力。
孟笙的房间很大,却很空。
除了必要的家具和生活用品,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她真的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啊。
除了他……
等孟笙睡熟之后,龙昕才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离开床铺。
孟笙的左脚又露了出来。
龙昕拽着被角去盖她的左脚,再次看到了她脚踝上的烫伤。
当年,她被炼丹炉炸伤,被炉火灼烧,该是有多痛啊!
身体的疼痛却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痛。
柴谙……该死!
孟笙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头痛欲裂。
房间里点着灯,灯火摇曳。
孟笙盯着那灯火。
火苗越来越大,嘭地一声。
思绪瞬间被拉回了那一年,她永远不会忘的那一年!
她并没有偷吃师父的丹药,她的姻缘线是被人强行割断的。
这世上能碰姻缘线的人不多,而当时比她年长很多的师兄就是其中一个。
师父常年炼丹药,每次云游前,都会把看守炼丹炉的差事交给她。
所以只要是蓄谋已久,提前在炼丹炉上动点手脚,就必定能要了她的命!
师兄要杀她!
孟笙重伤坠入黄泉路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这一点。
怪只怪她咱露头角的修炼天赋,以及对亲近之人的毫无防备之心。
柴谙觉得她的存在对他的晋升之路构成了威胁!
可她……也是无辜的啊!
若不是被老孟婆救下,她早就死了,哪还会有今天
被老孟婆刚救下来的那段时间,孟笙没有求生意志。
她浑身上下全是血,到处都是烧伤,面目全非。
老孟婆将她泡在自制的药缸里面,每天帮她擦洗、用药,给她做好吃的饭菜。
每当她痛得实在受不住了的时候,老孟婆就会对她说:“孟笙,你帮帮我好不好算我求你。”
第34任孟婆本不是孟笙。
那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孩子体弱,灵根受损,怕是活不长。
老孟婆对孟笙说,反正她的灵根被毁了,身体里残存的那一点灵气,就渡给这孩子吧。
救救孩子。
孟笙觉得无所谓。
她都那样了,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老孟婆骗了她。
她的灵气、精血乃至魂魄,最终都被老孟婆一步一步地转移到了那个婴儿的身上。
她被迫借体重生了。
后来很多年,她从一个小婴儿渐渐长成了大姑娘的时候,有些事情也才堪堪想明白。
她是老孟婆用来报复月老的工具。
她倒要看看,被斩断的姻缘线,月老到底要怎样去修复。
他到底能不能修复!
而当年,老孟婆的姻缘线,就是月老亲手斩断的。
他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的那根红线!
这也是为什么,柴谙会说出‘每一任月老和孟婆都是这样的,你的师父与我的师父也一样……’的话来。
是啊。
柴谙就是笃定了他那样做,月老不会追查、问责他!
他笃定了他还有挽回的余地。
呵呵……可惜了,她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亦如当年师父与月老一般。
孟笙从床头柜里拿出那支改牵牌,重重地将它摔在地上。
这……便是当年月老留给老孟婆的‘挽回余地’。
老孟婆至死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