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爬学校的围墙去逃课,慌不择路,摔了下来,在医院躺了小半个月。那种钻心锥骨的疼,是真的疼啊!
陈烟伏在床边还哭了许久呢!有点搞笑。我在打着石膏的胖脚上画了个可可爱爱的憨豆先生都没逗笑他。
灵魂似要被剥离出去,也不知道在哪飘荡。只听见有人在耳边一直呜呜地哭泣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万宁!万宁,别贪玩了,天黑了,快回家吃饭了……”漫天遍野的紫红色花海之中,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面带微笑地在风中慢慢地走着。
我欢欢喜喜地大步向她跑去。
“妈妈,妈妈……”
可她却越走越远,一辆疾驰的火车把她带往了远方。
我狂奔着追着火车,狠狠摔倒在地,只能看着火车呼啸地消失在天边。
妈妈,妈妈别走,别丢下我。我会乖乖的,再也不贪玩了。
“万宁,你醒醒。万宁!别怕,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一个声音在耳边飘荡着。
慢慢睁开眼睛。一道绣着明月别枝惊鹊的屏风,古朴圆窗外摇曳着一棵硕大的芭蕉,荷绿色的床单,被子上绣着一尾鲜红灵动的鱼儿,床头柜上天青色的梅瓶中插着怒放的鲜花,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
周云生……
我看着那张白到要发光的微微笑着的脸,那偌大的充溢着雪白光亮的房间,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这是哪里?
我慢慢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这是哪里?这个房间……为什么如此熟悉?
“尘他在外面,我去叫他。”
我躺在被子里,望着头顶上悬挂的宫灯,还有那屏风。
“万宁!”那男人猛冲了过来,带着一股凉凉的风。看到我,他疯子一样笑起来。“你醒了,谢天谢地!”他一把抱住我,我痛得眼泪直流。
“厉尘扬!”
颤栗地,一把抱住那具温暖的身体,在他怀里抖得像风中摇落的花。哀哀而泣。
我得救了。
我在心里一遍遍叫着那个名字,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了。”他紧紧地抱着我。
我明明记得,我从那半山别墅逃了出来……
这里离半山可远可远了,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没事了,万宁。别怕,别怕!”厉尘扬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水,“好好睡一觉。”他轻轻将我放下,盖好轻柔的被子。握住我的手,“这里是云雾山庄,你还记得吗?”他顿了顿,“萧家把这山庄出让了,我知道你喜欢这里,就买了下来。你可以在这长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萧家?
三叔公不是将云雾山庄留给陈烟了吗?
为什么?
陈烟绝不会将云雾山庄转让的……
泪水轻轻滑落。
他放弃了三叔公的继承权,他放弃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放弃了萧月,还有我。
“万宁,都过去了。”他轻轻抚摸着我的手背。
都过去了?可兜兜转转,我却依然被困在这里,云里雾里,怎么也走不出来。
“等你精神好点儿,我带小晚和倾城来看你,好吗?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喝点水,你还能睡三个小时。”
我扶着他的手,喝掉那杯水,挨着枕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沿路的摄像只拍到万宁从密林里蹿出来,警察在山脚下的水库里,找到沈池的车,他死了……”宴西的声音。
“那半山别墅呢?有没有什么发现?”厉尘扬闷声问。
“没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宴西缓声道。
“真是有意思。”厉尘扬冷哼了一声。
“接下来怎么办?红棉福利院那边……”
“那老太太还是不肯迁走?”厉尘扬低沉的声音袅袅传来。
“说什么都不肯。”宴西道。
“宴西,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下周之前,无论如何,你必须说服他们搬走。”厉尘扬冷冷地道。
“可万宁她……”宴西支支吾吾。
“她生病了,这些事就不必去烦她了。叫云生到小书房来。”厉尘扬轻声道,脚步声渐渐远去。
红棉福利院和他有什么关系?
禺心地产背后的大股东,是他!
泪水打湿枕头。他没有料到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沈池吧!
云雾山庄竟然成了他的!
他接收了一切,偌大的云雾山庄,还有那个迷迷茫茫的我。那个假惺惺的前来吊唁的男人,在葬礼上大概就谋划好了这一切,夺取,拿走他觊觎的一切。
我大概从未走进过他的心里。
掀开荷绿色的薄被,踉跄着下了床,那道精致且华美的屏风在我身后,摇摇欲坠。
小书房。
穿过长廊,花木幽深。风凉凉地吹在身上,我摇摇欲坠。
雪亮的阳光透过棱形窗槅漏进那小书房,铺了满满一书桌。
厉尘扬坐在书桌前,修长的手指雪亮地扣在桌面上。
周云生则站在书桌一侧,不重不缓地说着什么。
“她几时能开口说话?”厉尘扬问。我站在窗外,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情绪,更看不到他的脸。
“她得了很严重的失语症,如果她不能打开心结……我无法想象她到底经受了什么。尘,你最好给她找个心理医生。”周云生轻声道。
啪的一声脆响。杯子或许是花瓶砸碎的声音。那声音里都是拾不起的愤怒,怨恨,与憎恶!
“她有没有……有没有被……侵犯?”那个声音在书房四下飘散,颤抖不止。
“没有。”周云生毫不迟疑地道:“不过浑身上下都是淤青和伤痕,她需要绝对的静养。尘,不要再刺激她了。”
“父债子偿,沈池死了,沈遇之也死了么?”那个声音又冷又冰的砸过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那个说话永远温言软语的人说出来的话。
扶着窗台,颤抖着站在风里。
“那封勒索信……”周云生还待说什么,厉尘扬却猛地打了断他,“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替我好好照顾她,好吗?”他顿了顿,“至于心理医生,我来想办法。你忙去吧!”
我忙闪开,躲在一棵大蕉叶树背后。绿意如水的树叶拂过我的脸。勒索信?是怎么回事?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周云生遥遥远去。
书房里的人却兀自叹息着。
“尘,你还好吧!?”一个女人的声音飘然而出。
厉尘扬不说话,轻缓的脚步声。
“怎么啦嘛?生那么大气,那么好的花瓶就砸了呀!好可惜,这花瓶一共一对儿,是陈尘亲手烧制的。”女人满腔惋惜。
“陈尘?哼!”厉尘扬冷哼着。
“干嘛这种表情?你不该让温凉去查他,本来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也不怪你,你呀跟我真的蛮像的,眼睛里揉不下沙子。让可儿清醒清醒也好,这下她也只能死心了。”女人顿了顿,“你,不会想拿这个来拿捏她吧?哟,不像你的风格啊!”
“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厉尘扬冷冷清清地道。
“证都扯了,都是你的人了,你还怕什么?”女人大笑。“我真是妒忌死她了,这么大园子啊,任凭萧家狮子大开口你也二话不说地给拿下来送给她。”
“我厉尘扬会做赔本买卖么?”厉尘扬冷哼一声。
“以前不会,现在不好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哦!”女人狂笑着,“走了走了,我就不乌鸦嘴了。对了,晚上他们庆祝温凉出院,组了个局,你来不出?”
“我……看情况吧!”
“去吧!难得大家聚聚,你不去都没什么意思。温凉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你要能到场不更显诚意吗?”
我慢慢走开,沿着花径穿过长廊,朝房间方向走去。